最近大半年來,我都在和起起伏伏的血壓奮戰。正常血壓的定義是140/90以下,我底下那個舒張壓的數字倒都還好,上面的收縮壓老是一百四十幾,看了很礙眼,甚至有一次給我飆到一百五十多。我努力減少飯量、清淡化飲食,並且將原來上下班開車到車站的作法戒除,改為來回走路約一小時;半年多下來減掉十磅體重,不過也只能把收縮壓弄到及格邊緣的140而已,老在煩惱該不該開始吃藥。唉,革命尚未成功,同志仍須努力呵...

 

其是我多少知道自已遲早會有高血壓,因為家族遺傳頗為嚴重,父母都是在中年時就開始吃血壓藥。人的身體就和車子的引擎一樣,無論怎樣悉心保養,在一定里程後就會開始磨損、老化。到了某個年齡,各種「總有一天等到你」的身體狀況紛至沓來,讓人不得不長嘆:「唉,真是老了!」

 

古代醫藥不發達,人民普遍短壽。很多人可能不知道,直到二十世紀初,人類的平均壽命,仍然只有三十一歲(不過此統計數字裏包括大量夭折的孩童,能挨到成年者一般會活得久些);絕大半的人根本等不到任何老人病發作,就已經蒙主寵召啦。但是在今天醫藥昌明的已開發國家,大家活個七八十歲稀鬆平常,醫師也就常常必須面對一些恐慌地嚷道:「我活了幾十年從沒有這款問題,怎麼現在突然會XXXOOO呢」的病人,然後還要很耐性地解釋說除非您先天帶病,否則所有疾病都是在「從沒有這個問題」的狀況下,由某一天忽然開始的啊...

 

底下就是最經典的幾種疾病:

 

一、  退化性關節炎:這個寶貨絕對是「總有一天等到你」的老人病排行榜第一名。如果有七八十歲的老先生、老太太們抱怨說因為退化性關節炎腰痛、腿痛的話,我都會告訴他們:任何人只要活得夠久,身上的大關節(如下背的脊關節、髖關節、膝關節等)都一定會因為經年累月的負重被擠壓,造成磨損、退化的情形,幾乎毫無例外。(安媽OS:有時真想添一句「恭喜您,這表示您夠長壽啊!」不過這樣講一定會挨罵,算了...)所以這個問題也無法根治,只能靠藥物、物理治療等方法緩解。如果某個大關節真的磨損到軟骨無存、痛不欲生的話,那就只好換人工關節啦!

 

二、  五十肩(以及其它漸進性筋肉酸痛):也不止是骨關節會因歲月磨損,身體各部位的肌肉、筋腱,也都會在日積月累的使用下,發生損耗現象。重複性的微小傷害累積到某種程度後,就可能大舉發作,所以中老年人常會有這裏酸那裏痛的情形。雖然說年輕人也可能因職業性傷害導致類似問題,但是年紀越大,風險越高,是無庸置疑的。什麼五十肩(肩周炎)啦、媽媽手(手部狹窄性腱鞘炎)啦的俗名,都擺明了是中年人易患的疾病。我在四十出頭時就提早患過一次「五十肩」,左肩莫名其妙地手舉高就痛,藥也吃了、關節類固醇也打了,肩膀依然如故。只能靠持續的肩臂運動,慢慢等「結凍」的肩膀「融解」,前後整整拖了一年多才全癒,真的很不好受呢。

 

三、  動脈硬化症:血管用久了,也就像家裏的下水系統使用多年後,難免出現管壁磨損、管道壅塞的情形。當血管開始阻塞、硬化後,高血壓、心血管疾病、腦血管疾病、下肢循環不良之類的狀況,就都有可能出現啦。中老年人最易得的血管疾病,正是現在困擾著我的「單純收縮性高血壓」(Isolated Systolic Hypertension),亦即只有收縮壓超標,舒張壓則保持正常。輕微的高血壓,可以用調整飲食、運動、戒煙、減重、減少壓力等方法改善;但是如果仍然改善不了,或是有中度、重度高血壓情況的話,那就要靠藥物控制了。千萬不可嘀嘀咕咕說什麼「我又沒有症狀」、「西藥都有毒」在那裏拒吃;否則等到一堆動脈硬化的併發症出現,那時就欲哭無淚了。

 

四、  骨質疏鬆:隨著年齡增加,身體內的「造骨細胞」(Osteoblasts)供應量會逐漸減少,有助於鞏固骨骼的性激素分泌量會降低。再加上現代人普遍缺乏運動、缺鈣、缺維他命D,骨質很容易日見疏鬆,而且絕對不只限於女性,在老年男性身上亦很常見。初期的骨質疏鬆症患者並無任何症狀,因此頗易被忽略;但是如果放著不管的話,骨質會持續不斷流失,以致高齡長者不慎一個跌倒,就造成可怕的髖關節骨折。這種骨折對年老體弱的患者來說,殺傷力是很大的;入院開刀得到術後併發症,導致死亡者所在多有。就算得以治癒,一般也會元氣大傷了!

 

五、  記憶減退:並非所有老人都會得到人人聞之色變的阿玆海默症(老年癡呆症)。我頗有一些九十餘歲、甚至百歲高齡的患者,思路仍然相當清晰,和醫生討論起病情來頭頭是道。不過因為年齡造成的記憶減退(Age associated memory loss),則是只要活得夠久的人,幾乎無一倖免。常常有中老年人對我說:「醫師我最近記憶力不行了,一天到晚丟三落四的...」我嘆著氣回答說:「是不是你一走進某個房間,就已經忘掉剛剛想進來拿什麼了﹖唉,我也是啊...」然後兩人相對苦笑,無可奈何之至也...

 

六、  攝護腺肥大:「攝護腺」這個寶貨,是男性朋友的專利品。它的惟一功能是製造精子潤滑液,在醫學上只比盲腸多有用那麼一點,但是造成的麻煩,卻比盲腸有過之而不及。除了幾乎所有人的親戚朋友中,都至少有那麼一兩個的攝護腺癌患者以外,攝護腺肥大更是最常困擾中老年男性的問題之一。人到中年,很多大家想增長的東西(例如身高、骨細胞、肌肉)都不長了,倒是不想長的東西(如肥油、皺紋、白髮)亂糟糟長了一堆,而攝護腺老兄正是後中年期「不該長亂長」的最佳例子。肥大的攝護腺會壓迫輸尿管,造成頻尿、夜尿、尿急、排尿不暢等症狀;極大的攝護腺甚至可能導致急性的尿阻塞,因為無法排尿而痛苦不堪的朋友,只好跑急診室啦。

 

七、  更年期症候群:中年女性因為雌激素分泌量驟降,常常經驗到的潮熱、心悸、情緒不穩、失眠、疲勞、皮膚乾澀、腰酸背痛等更年期症狀,大家應該都很熟悉吧。一般人較不知道的是男性的雄激素分泌,也常常會在中老年時期開始遞減,造成類似女性更年期的潮熱、情緒不穩、睡眠品質不佳、疲勞困頓、性功能衰退等症狀。因為男性的雄激素分泌,不太會像女性一樣在特定年齡驟降,每個人減少的時間點、程度、速率各不相同,所以比較不易被注意到。但是雄激素產量的減少,不僅會降低生活品質,也會造成骨質疏鬆及肌肉流失,所以最好積極加以治療。有時我指著檢驗報告,和病人說:「先生您不知道嗎﹖男人也有更年期喔。」看對方那種瞠目結舌的神情,實在相當有趣!



雖說現代人天天都在哀號四週充斥不良食品、有毒藥物、化學添加物、公害物質等一堆有的沒的,但是人們的健康狀況及平均壽命,比全無這些生化產品的古人好了不知多少,是不爭的事實。唐宋八大家之首的韓愈先生,年未四十就在文章中大聲抱怨自已「視茫茫,髮蒼蒼,齒牙動搖」,身體狀況之差可想而知。韓大作家只活了五十六歲就往生極樂,大概全無時間去體驗上面這些奇妙的疾病;否則以他的才華與文采,還不知可以寫多少傳神的抱怨文出來呢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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