員工A(別名「老媽」):「安安老闆,妳怎麼可以發燒發一整個禮拜﹖這...這不合乎本公司條例啊!」
 
員工B(別名「老爸」):「妳這女人別搞錯了,她是老闆耶,她要怎樣妳哪有她辦法!」
 




老闆:「對!對!對!」





撕下三月的月曆,我喘了一口大氣:流感季節總算正式結束了。每年冬天的流感高峰期,診所裏總要兵荒馬亂一陣。工作量增加還在其次,最恐怖的是被患者傳染各種病菌:可憐的醫師不斷接觸重感冒病人,近距離檢查他們的鼻子、喉嚨、肺部,要看要聽要摸;不管怎麼打預防針、洗手、戴口罩,總是防得了一時、防不了一世。如果那年冬天居然沒有感冒,我會覺得像是中了樂透獎呢。這一季下來我足足病了三次:十月、十二月、三月。頭兩次是拜病人所賜,可是第三次...就~是~老~闆~幹~的~好~事~啦!
 
始作俑者還是很活該的我,看安安的活動力越來越強,電力足到像個發電廠,讓老爸老媽窮於應付,就決定一星期讓她上兩次半天班的托兒所,去放放電也好。可是我卻沒想到三月是A型流感最後一波「絕地大反攻」(天天看那麼多病人還想不到,活該活該活該活該...),這下好了,三月初送進毒窟托兒所,沒上幾天課,三月中便開始咳嗽、打噴嚏、流鼻水... 
 




看來乾淨清雅的托兒所內有帶菌體,嗚嗚嗚...





剛開始我看老闆仍然毫不在乎地吃喝玩樂,也就亳不在乎地說:「沒事!多喝點流質,幾天就好了!」結果幾天過去不但沒好,反而越來越糟:鼻水變成濃濃綠綠的鼻涕;動不動就來一陣驚天動地的猛咳,有時從睡夢中咳醒,大哭大叫;活動力降低、嗜睡、胃口減少,連脾氣都變差了。老爸心疼他的小情人,真是百般侍候:掉著花樣弄東西給她吃、平時最大的禁忌「絕不可抱著餵食」也不管了;怕她冷到給她多穿衣服、開暖氣、蓋被子、甚至摟在懷裏睡以求保暖;儘量哄她喝各種飲料、吃多汁的水果補充維他命C...唉,仍然是每況愈下,而且連我都開始流鼻水、咳嗽起來。一天我下班回家,老公摟著剛剛睡醒、呻吟扭動的安安,愁眉苦臉地說:「她很燙耶!」
 
我拿過溫度計一量:101.4度,我嘀咕著說:「這是腋溫,如果算肛溫再加一度,102.4(攝氏39.1)度,嗯,是挺熱的...」
「那怎麼辦啊﹖要吃藥嗎﹖」
「感冒是沒藥可吃的。至於發燒嘛,吃tylenol(普拿疼)吧!」
 
退燒藥灌下去,安安不再發熱,果真安穩多了。可是發燒仍然不退,尤其是睡久了或是剛睡醒時,體溫都相當高。一天天過去,連我都開始擔心起來,燒到第五天,我嘆著氣說:「我投降了!這樣子不對勁,你明天帶去給小兒科看吧!」
 
第二天我回家,老公沒有摟著安安在沙發上睡,老闆站在地上,笑得很開心。我詫異道:「咦﹖今天怎麼穿短袖短褲﹖你不是怕她著涼,都把她包得密密地嗎﹖」
「醫生說她沒大問題啦!他聽了她的心、肺,都正常呀。他說我把安安包太密、蓋太多,不能散熱,安安才會發燒!叫我別把她悶太熱就好了!」
「敢有這款代誌﹖」我一面擤鼻涕,一面用台語嘀咕了一句。「我的成人患者,那有誰因為穿太多在發燒的!看來小兒科真是不一樣的學問啊。醫生開藥了嗎﹖」
「開了!還寫了一堆指示,我看不懂啦!」老公遞過幾張紙頭。
「我看看...嗯,可以吃tylenol或motrin退燒,已經在吃了...可用生理食鹽水噴劑潤濕鼻孔,或使用humidifier(加濕器)...哪有這麼麻煩的!不要開暖氣,窗戶打開點讓濕氣進來就好了!...開什麼藥,媽呀,amoxicillin...」
 
「那個藥有什麼不對嗎﹖」
「唉,那是抗生素呀。安安的病,十有八九是病毒引起的上呼吸道感染,吃對付細菌的抗生素未必有用啊。」
「既然醫生開了,病又不好,就給她吃吃看吧!」
「唉,吃就吃吧!又要給老闆灌藥了...苦也苦也...」
 
老闆雖然被我尊為「永遠的反對黨」,但是其實算很合理、很肯配合的小娃了。誰知來到「灌藥」這件事,不知是否生病時太不舒服,「奇摩子」很差,總之她反抗的拼命程度,是連看牙、打針都望塵莫及的!一個人絕對搞不定女泰山級的老闆,抓了手按不了頭,按了頭撐不開嘴,勉強雙手雙腳齊下固定住了,又沒有多餘的手來餵藥啦;稍一放鬆就引起媲美鰻魚的掙扎扭動,冷不防底下再給你狠狠踢上一腳!千辛萬苦的把藥鼓搗進嘴裏了,老闆立即「噗」一聲,全數噴出來奉還!各位都看過武俠片的老套情節吧:刺客行刺被發現,大發神威反擊,把想抓他的人踢打得落花流水,最後終於不敵人多,被扭著雙臂帶到行刺對象的大人物面前,馬上「呸」一聲口水吐到對方臉上,觀眾樂得大讚好氣概啊...只是當老闆也依樣葫蘆對付我們的時候,誰還笑得出來!



退燒藥普拿疼因為餵的量少(不到1cc),用滴管還勉強塞得進去;後來我索性改買可咀嚼的藥丸,跟老闆說是糖糖,她馬上歡天喜地吃得津津有味。但是抗生素看起來像石灰水,味道想必十分不怎麼樣,而且一次要灌6cc,老闆嘗過第一次滋味後,立即採取「終極不合作主義」,拿出刺客大殺四方的精神,天天指東打西、指南打北,讓兩位員工窮於應付,尤其是週末過去後,老媽每天一早要去上班,晚上老爸又有時出門辦事,在只剩一人獨力灌藥的情況下,大部份的藥都餵到床上、地板上、老闆衣服上甚至員工身上去啦!



三天以後老媽終於又投降了:
「我看安安幾乎全好了,抗生素不用餵啦!」
「喂!」老公大聲抗議:「前幾天才跟我說“抗生素不吃則已,要吃就要吃完” 的女人是誰﹖」
「唉,我是這麼說沒錯,」我長嘆:「可是形勢比人強啊!現在我們就算餵,也都在餵她的衣服而已啊!」
兩個無能員工看了安安剛剛才用「石灰水」吐得髒兮兮的衣服一眼,齊齊嘆了口氣...
 



老媽:老闆妳快快好吧!妳看妳把老媽也弄病了!

老闆(瞪):妳活該啦妳!
 



後記:安安看了醫師後,好得相當快,但是我覺得那並非抗生素的效用。她沒做篩檢,無法確診為流感(她有打預防針,可是那並不能防禦一切流感病毒),但即使不是流感,也應該是病毒性的上呼吸道感染。她的迅速痊癒,有一部份是因為我們不再把她密包密裹,造成體溫過熱現象,最大的原因則是她身體對病毒的抵禦活動,在那時已經接近尾聲了!
 
臨床上的上呼吸道感染,絕大半都是病毒引起的,身體的免疫系統會自行處理,只是需要時間。但是很多焦灼的病人或家長,會向醫師求藥,尤其以指定要抗生素(俗稱消炎藥)最為常見。醫師也常常或經不起病人死纏爛打、或是想到病人太老太小健康不佳,萬一釀成肺炎怎麼辦,就順應民情開出抗生素。可是因為抗生素濫用,造成多種細菌的嚴重抗藥性,已經成了公衛界一個很頭痛的問題了。
 
中醫傳統的「受寒」理論深入人心,在寒涼的季節,很多華人家長都恨不得把小孩裹成隻大粽子,再加門窗密閉開放暖氣,免得受涼。但是在正規西醫理論中,不論環境多冷,只要沒有和病菌接觸,仍然無法得病的;否則的話那些極地考察隊、愛斯基摩人,豈不終年從頭感冒到尾﹖適當的防寒衣著有其必要,但是如像我們這次慌了手腳,保暖措施過當,造成室內空氣不流通、小孩體溫過熱,便過猶不及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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