隨著中國經濟實力的日趨雄厚，很多美國人都對他們「最大債主國」的語言產生了高度興趣。忙著教子女中文的超級名人中，包括了臉書老闆扎克伯格（Mark Zuckerberg）、惠普企業（HP Enterprise）的執行長惠特曼（Meg Whitman）、量子基金創辦人羅傑斯（Jim Rogers）、傳媒大亨梅鐸（Rupert Murdoch）等。最近有段影音在中國網上瘋傳，內容是個很可愛的金髮小姑娘，用美國口音的中文念誦「誰知盤中餐，粒粒皆辛苦」的「憫農」詩，這位五歲小妹妹不是別人，正是下一任美國總統川普（Donald Trump）的外孫女！
有些在美國的華人家長怕孩子將來難以「進入主流社會」，就不要孩子學中文，但是還有比美國總統和身價數百億美元的超級大亨，更加「主流」的人物嗎﹖且不說這些名人好了，在女兒安安念的小學裏，從墨西哥小女生的媽媽到黑人老奶奶，都趕著向我們打聽要到那裏去學中文呢！華僑父母放棄中文的常見理由之一是：「子女要在國外成長、工作，學中文沒有實際用途」；但是現在全球華人世界的幾億個小朋友，每一個人的英文都從幼兒園學起，可從沒聽說那個家長在那裏哼哼唧唧地說：「反正我家小孩以後要在中國工作、生活，為什麼要辛辛苦苦地去學英文﹖隨小朋友的興趣就好了啊！」以後的世界會越變越快、越來越地球村化，華人整體的英文能力會越來越強，那些黑頭髮、黃皮膚，但是瞠目不識中文的小朋友們長大後，真的可以只憑一張美國護照，就具備足夠的國際競爭力嗎﹖
有些從中國大陸移民來美的父母，對中國社會的看法頗為負面，覺得自已好不容易出來了，以後絕對不要孩子再走回頭路，只想讓子子孫孫在美國安居樂業，所以中文大可不學。其實四、五十年前從台灣赴美的移民，每一個都是這樣想的。而現在呢﹖很多這些長者已經回台安享晚年，不少他們兒孫輩的ABC，也跑到台灣去搶占事業的灘頭堡了。從古至今的世界霸權，什麼羅馬帝國、蒙古帝國、大英帝國，那一個有過千年不敗的基業﹖未來數十年以至百年來，世界情勢要如何變化誰能預料﹖這麼早就把子孫可能發展的道路堵上，真的很好嗎﹖
我有個台灣朋友，她出生在美國的公子有志學醫，但是美國的醫學院入學競爭激烈，小ABC在不得其門而入的情況下，有人教他以華僑身份申請台灣某醫學院，居然一舉獲得取錄！父母親為了兒子能成為醫生、又可省下十餘萬美金的學雜費欣喜若狂；我婉轉提醒朋友，赴台讀書不止要顧到學業，中文程度也要能跟上才行。朋友覺得兒子自小上週末中文學校，也曾正式在校選修中文課，不僅講話聽不出是ABC，讀寫也都曾學過，何況聽說台灣醫學院念的都是英文課本，不會有問題的！結果全家興沖沖陪公子飛到台灣，租房註冊、安頓妥當後，孩子念了沒多久，就發現課堂上所授完全莫宰羊，無論如何也跟不上，只好打包回美。在這個案例裏，中文沒學好的代價是十多萬美金，外加一張醫師執照。人生要在那裏亳無預警地轉彎，真的不知道，能夠多作準備，無論如何總是好的。
當然了，大多數海外華人父母的心結，其實並非要不要小孩學中文，而是要怎麼樣才能讓小孩學得好。很多費時費工、送小孩去學中文的華僑父母，在孩子真正學成前就認輸放棄，理由是難度太高、投資報酬率太低、小孩活動太多，時間不夠，或是最致命的「小孩討厭中文，不想學習，甚至幾乎親子反目，只好算了」。這些父母大半並不只想要孩子能作簡單的口語溝通，而是希望他們能讀能寫，不要成為中文文盲；但是到了最後總是失望者眾，遂願者寡。為什麼會這樣呢﹖
在海外缺乏語言環境的情況下，要教小朋友中文，是非常困難的任務。聽和說的部分其實還好，只要在孩子小時堅持在家裡說中文，小朋友就可以具有基本的聽說能力。但是這樣子的能力只限於日常生活的交流，如果要具備更深層的口語表達能力、溝通無礙的讀寫技巧、以及對中國傳統文化的認同感及基礎知識，那就是頗不簡單的事情了。學語文在某種程度上是「零和遊戲」：一種語言你會講就是會講、不會就是不會；拿起一本書你能看就是能看、不能就是不能；磕磕巴巴地只會三五成，實際上和不會無異，沒有中間的灰色地帶。而以「海外學中文」這個遊戲來說，想讓語文天賦平平的小朋友攀上那座學習高原，家長必須花費的時間和精力，是非常、非常驚人的，以「非誠勿試」四個字來形容，並不為過。真的想讓小朋友把中文學好的家長，不管是送到中文學校或是自已教，都要有每天堅持不懈督導子女、持續多年的心理準備，要不然幾乎一定會失敗；我估計這是八百到千餘小時無酬無償、在真正成功前全無成果無回收、相當耗心耗力的工作，除非父母對中國文化有高度認同感、或是熱愛中文的話，實在不太容易堅持下去。至於那些把小孩送入週末中文學校，讓他們在上課前一天趕趕作業，就覺得萬事俱備、大功告成的家長，我是覺得連這個工都可以省起來啦，免得若干年後小朋友學不下去，指天誓日地不肯再學，大傷親子感情啊！
說到頭來，要不要教小華僑中文，仍然是很私人的選擇，父母親必須根據自己的價值觀決定方向，旁人無從置喙。我本身自行教導女兒中文及古詩詞最大的動機，還不是上面這些實際考量，而是自己從小就很喜歡，真心覺得中國文字非常優美，幾十年來閱讀不輟，也多少有點心得，願意和孩子分享，就像美國老爹教小朋友打棒球一樣。我覺得一個人對事物真正的熱情，是有傳染性的；雖說六歲的安安，尚未達到我希望的「自主閱讀」目標，但是至少她相當喜歡學中文，不僅對她的識字遊戲「李高強故事」愛得不得了（不知「李高強」典故者，請參考這篇格文），念詩唱詞興致高昂，連比較有難度的書寫練習都尚可接受，並不以為苦（見下圖，現階段我只要求她正確抄寫，無需默寫）。雖說我上了一天班後，還要接下去陪女兒學中文，是相當累人的事，但是因為自已真的很喜愛，依然可以樂在其中；很希望在多年以後，母女倆並肩回顧，還能津津樂道在這段文字路上，溫柔相伴的美麗風景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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