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在將近兩年前寫過一篇格文「小孩的多語教育」，其中表明了我的信念：所有六歲前的小孩，都有一樣天賜的特殊才華，那就是「語言」的聽、講能力。既然女兒安安天生擁有能夠接觸三語環境的機會（父母親說中文、在南加州長大，官方語言是英文，再加上一個非官方的環境語言西班牙文），我也就刻意安排，讓她從小就學習三國語言。她從出生到開始上幼稚園的五歲間，使用的語言以中文為主，加上一點兒英文；然後在五歲時進入本地的公立雙語幼稚園，接受英文、西班牙文並行的雙語教育。中文則由我自已在家教授，沒有讓她上中文學校。
我寫那篇文章時，安安是剛進幼稚園不久的五歲小女生，除了中文講得不錯之外，英文口語鴉鴉烏，西班牙語則根本是一竅不通；轉眼間，將近兩年匆匆飛逝，念完了幼稚園和小一的安安，多少證實了我的原始理論：她的中英文口語程度，都和單母語的同齡小孩相似，西班牙語也擁有了最基本的溝通能力，而且不管說那種語言，都是極標準的口音，連不太好學的西語RR滾舌音也難不倒她。但是我以前的思惟模式，都著重在小朋友聽說能力的驚人天份，卻沒有認真想過：在讀、寫這兩方面，小孩是否也同樣具有足以輕鬆習得的才華﹖兩年的「三語教育」體驗下來，我不得不承認：語文教育的閱讀和寫作，難度比聽、說高得太多了。除非小孩本身頗具語言天份，否則要同時學習三種語言的讀寫，並不容易；只一樣「中文閱讀」就讓我吃足苦頭。但是既然作了過河卒子，也只能拼命向前了。
那麼這兩年混戰打下來，有什麼樣的成果呢﹖以安安的年齡來說，要談作文能力稍嫌太早，我們就看看她閱讀方面的程度吧。
安安在小一結束的那個暑假，開始了中文「橋樑書」（幾千字長短，半文半圖的童書）的閱讀。底下這段影音，是她朗讀日本作家村上詩子「吸塵器去釣魚」的譯文片段。這本書我在她自行閱讀之前，念過一遍給她聽，所以情節她是知道的：
這本是在暑假結束前不久讀的：林哲璋的「福爾摩沙的月光小鎮」，內容比「吸塵器去釣魚」深一些，安安之前沒有聽過或念過：
安安認讀國字的能力，遠遠超過拼讀注音的能力（這是我刻意製造的效果）；她在讀這些橋樑書時，每頁大約會碰到一至三個生字，必須慢下來辨識注音，或由媽媽協助。大致來說，她可以自行閱讀到理解情節的程度，但是流暢度仍嫌不足。
底下這段影音，是她朗讀知名英文繪本「貝貝熊」“Berenstain Bears and the Messy Room”的片段：
乍看起來，這段英語朗誦似乎較中文朗誦流暢、有感情，但是這可能是因為「貝貝熊」的內容難度，低於「福爾摩沙的月光小鎮」的緣故。從片段中可以看出，安安每頁大約也會有一至三個不熟悉的字，靠著「自然拼音法」勉力認讀。不過英文無論如何比中文好認，像片中首頁的vegetable一字，拼讀個兩次，也就大概知道意思了。但是仍有拼不太出來的字，例如tulip和trimmed：
底下這段影音，是她朗讀知名英文繪本作家蘇斯博士（Dr. Seuss）的童書Cómo el Grinch robó la Navidad ! 西班牙語譯文片段：
好了。我必須承認我的西班牙語幾乎沒有程度（雖然我在高中時選修過），安安在念什麼我完全「莫宰羊」，無法做像樣的評論。但是即使是不諳西文的人，也可以看出她念西班牙文的流暢度，顯然不如中、英文。而以內容來說，蘇斯博士的繪本，應該比上面那些中英文童書更為淺易。也就是說三語中，她閱讀西班牙文的能力最差。不過西班牙文的識讀，在三種語言中算是最單純的，基本上是一字母一音（類似中文的注音符號）；所以安安雖然念得磕磕巴巴，但是書中的意思是可以理解的。
這樣的學習經驗，旁觀者看來可能覺得新鮮有趣；親友們中也可能有人會歡喜讚嘆道：「安安好棒，可以用三種語言念書喔！」但是主導語言教育的媽媽，就無法用這麼樂觀的眼光看待了。讓安安學這些語言，並不是為了要小孩做炫耀性的才藝表演，而是希望她能發展出良好的閱讀能力，並且愛上閱讀。而學習的語言太多，對這樣的目標，是否會造成某種程度的障礙﹖我至今仍無法確定。
大致上來說，小學低年級是由「學習閱讀」（Learn to Read）轉變到「從閱讀中學習」（Read to Learn）的關鍵階段。如果小孩到了三年級時，仍無法具備閱讀少兒文字書（章節書）的能力，並且自發性地喜愛閱讀的話，對以後的學習過程是相當不利的。很多中文或英文的單一語言學童，在閱讀的學習發展到安安這個層級時，就會興致盎然地開始自動閱讀童書，並且越讀越深，在一年半載內進展到可以輕鬆念章節書的程度。而我必須有點遺憾地說：已經上小二的安安，不管在那一個語言，都還沒有進入這個「大躍進」模式，她看書基本上仍需督促，絕少自動自發，而且有揀選簡單易懂的讀物傾向。
安安還無法自動自發地享受閱讀之樂的原因，固然有一部份是天生的。有些小孩生來對文字非常敏感，別說是安安現在這種閱讀能力了，即使在程度更低的時候，就會自已拼命去爬字、看書 -- 她老媽就是這樣的一隻書蟲，而安安卻是標準的「無聊不讀書」小子，真是令人三聲無奈。但是除了天生的性向之外，以一個文字天份平平的小孩，要同時學習多種書面語言，減緩了整體讀寫能力的進展，結果因為念書的流暢度不足，使得孩子無法充份領略閱讀的樂趣，是否也是原因之一﹖我身邊一些年紀和安安相若的小ABC，英語閱讀的能力皆勝過安安不少（不過中文程度也差她很多就是了）。這會不會是為了雙語、多語教育，所必須付出的「治一經、損一經」代價呢﹖
底下這段影音，也許多少可以說明我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。安安念的是一本比較簡單的可愛小企鵝繪本 Tachy and Penguin。大家可以看到她念得興高采烈，不僅抑揚頓挫一一到位，甚至手舞足蹈、唱作俱佳；表現和上面一些努力解讀文字的書籍相差甚遠。在現今的關鍵階段，要如何善加引導，激發她內心蘊藏的興趣，是不小的課題。各位親友如有高見，還請不吝指教，非常感恩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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