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個人覺得，海外學前中文教育的兩大基石是「識字」及「指讀」，其中又以「指讀」最為重要。傳統的海外中文學校教育，幾乎全以教科書的精讀為主；很多念了十年中文的學生，課外的中文書沒看過幾本。對於以「自主閱讀」為女兒的中文教育首要目標的我來說，是無法認同這種作法的。試問若有個小孩想學游泳或是騎腳踏車，爸媽就天天叫他研讀教學手冊或是看錄影帶，從來不讓他跳進泳池或是跨上腳踏車，小孩子學得會嗎﹖海外的父母如果想要孩子能看中文書，那就要拿、起、書、來、讓、他、讀、呀！那如果小孩還不識字呢﹖當然就要大人指著字讀給他聽呀！
即使在華人社會中，「指讀」也是個很流行的學前識字法。在中國最暢銷的育兒書之一「好媽媽勝過好老師」中，作者尹建莉女士，曾經仔細描寫了她女兒圓圓，在上小學前就輕鬆學會了閱讀的經過。底下的敘述是直接節錄自原文的，中間跳過的句子，我就不另加刪節號了：
「我給圓圓講故事始於她一周歲前。我給她買的書被我們一遍遍地讀著，每次我都一字字指著讀。在圓圓一歲八個月時，爸爸的同事來串門，圓圓站在叔叔身邊給自己講故事。她用小手指著書上的字，一頁頁地翻著，“讀”得基本上一字不差。叔叔見狀大為驚奇，以為她識字。我笑說，哪裏，她把我給她讀的內容都背會了。
在這個過程中，她開始認識一些字了。於是又進一步，從由我指著一個字一個字地讀，改成由她指著我來讀。她指到哪，我讀到哪。同時，當我們帶她到公共場所時，總是不失時機地指給她一些文字看。五歲後，她開始自己看書了。對書中內容的強烈好奇，使她顧不上文字的生疏，囫圇吞棗看個大概。她從完全個人的閱讀中獲得了極大的樂趣，自此有點一發不可收的勢頭，書越讀越多，字也越認越多。圓圓到小學二年級後，閱讀能力就相當於中學生的水準，開始一本接一本地讀長篇小說了。」
上面的描述是非常經典的「純指讀識字法」，輕鬆、簡單，對某些人非常有效。請注意我說的是「某些」人，如果要更嚴格地說，應該是「對少數人非常有效」。雖然中國和台灣的教育局常常挨罵，但是那些專家學者們並不是白癡，如果學中文真有這一條放諸四海皆準的捷徑，誰還會叫小學生們一字字地識讀兩千五百個漢字﹖尹建莉女士這本書在中國狂銷七百萬冊，照方抓藥的家長不知凡幾，大家可曾聽說中國有幾十萬試用「純指讀識字法」的小朋友，全都輕鬆愉快地在上學前就可以看一大堆書﹖
如果也有人像我一樣，到網上努力搜尋「純指讀識字法」的成功案例，就會發現有是有，但是真的不是極為常見；在海外無語言環境的情況下，更是少得可憐。而且各種失敗的反面教材，也並不缺貨。底下引用兩個例子吧：
某海外媽媽：「一開始，我是用尹建莉說的方法，用“指讀”的方法給M頭讀書，希望他在一遍一遍的重復中，不知不覺的認識字。可是理論很美好，實際然並卵，同樣一本書，我指了一遍又一遍，堅持了一年也毫無效果，一個字都不認識！當時M頭已經三歲了。」（然並卵：大陸網路新詞，「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」之意。）
某中國媽媽：「（孩子）讀繪本五年，一直是聽大人讀，偶爾會問這是什麼字？五歲後試用識字卡片，但純屬偶爾玩玩，開學五歲八個月大班，識字量三十個。」
所以這是為什麼﹖一模一樣的識字法，為何有的小孩可以輕鬆進入自主閱讀，有的卻打死也教不會﹖一言以蔽之，天份、天份、還是天份！用「純指讀識字法」教得會的小孩，都有相當程度的「識字早慧」傾向（請參考「談識字早慧」一文），也就是在很小的時候看繪本，眼睛看的不只是圖畫，而是會饒有興致地去看那一行行的字；看了字有點印象後，還會自動自發地去「爬」更多的字，不斷良性循環。不到兩歲就會去指著書上的字，從頭背念到尾的圓圓，就是典型的例子。（安媽OS:：雖然尹女士覺得女兒僅是把內容背下來，但是「指讀」絕非只有照樣複誦灌進耳朵裏的故事那麼簡單。一個不到兩歲的娃兒，可以把字和音對應得一字不差，還知道在那裏翻頁，沒有相當天份的話是做不到的。）記得我在網上看過的另一個純指讀識字的成功案例更「牛」：兩歲多的海外娃兒聽媽媽讀中文書，居然會抓著媽媽的手，強迫她邊念邊指字！這種酷愛文字的傾向是教不來的。大部份的小孩，其實就像上面引用那個「M頭」一樣，在兩三歲時指讀繪本，反反覆覆地「讀」了不知多久，也沒把半行字看進去；再不然就是像我家那個小子，即使到了三四歲，媽媽在指讀時，千方百計地引誘她去看字，而小傢伙的眼睛全落在圖畫上，對文字是視而不見啦。
所以如果父母親在作嬰幼兒的親子閱讀時，發現自家的孩子像圓圓一樣，在一兩歲時就會自動去看字，那麼恭喜您了；不妨試試尹建莉的方法，說不定您家小孩，可以輕鬆學會中文閱讀呢！但是對於M頭和我女兒安安這樣的小朋友（安媽OS：意思就是大部份的小朋友），只靠「純指讀識字法」是學不會中文的。看到這裏，有些人可能會說啦：這些小子既然不肯看字，那就不必替他們做什麼沒卵用的「指讀」了，對嗎﹖恰恰相反！正是因為小孩沒有讀字的傾向，所以才更需要指讀，來配合比較正式的學前識字教育（如字卡、識字教材、國語課本等）。這些小朋友們在最初開始指讀時，是不會去看字的，在此時家長不必勉強，隨他們去看圖、看天空、滿地亂爬好了。等小孩逐漸進入「識字敏感期」，多少認得了一些字以後，他們就會對爸爸媽媽一直指個沒完的一排排大字發生興趣，開始願意把眼光投射到那上面了。然後等小朋友願意看字，識字量也在家長的努力之下，逐漸累積之後，就可以從最先的大人指、大人讀，過渡到小孩指、大人讀，再過渡到大人指、小孩讀一點點，再來越讀越多．．．最終的目標，當然是進展到自主閱讀啦！
要知道在海外教小華僑中文閱讀，有其時間上的急迫性，最好是在小孩被鋪天蓋地的當地語文淹沒前，替他打下一定的基礎；否則若是小朋友已開始享受起閱讀拼音文字的樂趣，指讀中文的父母們，除了要克服彩圖的魅力外，還要大戰拼音文字的吸引力，這種仗是非常、非常難打的。所以千萬別想等小孩學了一兩千個漢字，才把書推到他面前叫他看；早早就可以開始指讀了！至於較為具體的作法，由於篇幅所限，就留待下一篇再討論嘍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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