現在台灣和中國的家長,都很重視英語教育。有些父母從小就送兒女上雙語甚至全美語幼稚園,有些努力替孩子營造英語環境,更有花大錢在假期把孩子送出國學英語的。這些家長可能會希望子弟擁有「雙母語」的能力,但是他們真的可以做到嗎﹖
 
這裏的「母語」,指的並不是很多人所想的「出生以後最早接觸、學習的語言」或是「民族語」。例如說吧,很多海外小華僑,出生後說的頭一個語言是中文,但是進了當地學校後,在強大的環境語言影響下,很快把中文能力丟到將近精光,只能用僑居地語言溝通,這樣子稱不上是「雙母語」吧。大部份人理想中的「雙母語」狀態,應該採用的是「聯合國教科文組織」的定義:「母語是指一個人自幼習得的語言,通常是其思維與交流的自然工具。」也就是希望子弟能自然而然地使用一種以上的語言思考和交流,無需經過大腦的「翻譯」過程。
 
「真正的雙母語是否可能」這個大哉問的答案,我當然不知道。不過因為我女兒安安天生擁有能夠接觸三語環境的機會(父母親說中文、在南加州長大,官方語言是英文,再加上一個非官方的環境語言西班牙文),我就藉此刻意安排,讓她從小學習三國語言。安安現在已經是小三的學生了。最近我基於好奇心,問了她一些有關多語學習的問題,安安的回答還蠻有意思的;所以就在此寫出來,供對雙語或多語教育有興趣的讀友參考。
 
問:「妳最喜歡學哪一種語言﹖為什麼﹖」
答:「中文和英文。喜歡學英文的原因,是為我住在美國;而學中文可以和家人講話。」 
 
問:「妳最不喜歡學哪國語言﹖為什麼﹖」
答:「西班牙文,因為動詞變化很難。」
 
問:「妳平常用哪一種語言思考﹖腦子裏想的是哪一國語言﹖」
答:「看我和誰講話,腦中的想法就轉換成那種語言。」
 
問:「那如果旁邊沒有人的話,妳會用哪一種語言思考﹖」
答:「主要用中文或英文,偶爾用西班牙文。」
 
問:「妳做夢用哪種語言﹖」
答:「我的夢是無聲的。」
 
問:「妳用這幾種語言看電視、聽會話有困難嗎﹖」
答:「沒有,除了很難的專有名詞之外。」
 
問:「跟不同的人講話時轉換語言,會有困難嗎﹖」
答:「沒有。」 
 
問:「妳講話時,會覺得有意思表達不出來嗎﹖」
答:「西班牙文有時候會,中文和英文不會。」
 
問:「妳最愛看什麼文的書﹖」
答:「中文和英文書都喜歡。」
 
問:「學這些語言最難的地方是什麼﹖」
答:「寫中文,因為有一大堆筆畫;還有西班牙文的動詞變化。」
 
問:「學習一種語言,對學另外一種有幫助嗎﹖」
答:「學英文和西班牙文互相有幫助,因為很多字的拼法蠻像的;對中文就沒什麼用了,因為像”披薩”等中英文類似的字很少。」
 
問:「妳覺得學這些東西在實際生活上有用嗎﹖」
答:「很有用處,包括西班牙文在內。」
 
問:「妳還想繼續學這些語言嗎﹖為什麼﹖」
答:「想,因為可以和不一樣的人交流。」
 
坦白說,因為安安西班牙文學習開始得較晚,而且語言環境不如中、英文豐富,所以她的西班牙語程度,很顯然不如其他兩語,也並不具備母語程度。但是以在中、英文這兩方面,她的確是可以自然地用任一語文思考,無需經過轉換的過程;在口語交流以及書面閱讀上,都有達到適合她這個年齡的水準。而且我現在陪她閱讀時,發現一個很有趣的現象,就是我常常可以用英文解釋中文生詞、用文解釋文生詞,她都有辦法聽懂。例如中文的「有來歷」一詞,我能直接告訴她英文的意思是“there is a story behind it”,「資深」意指資格上的”senior”,「聯盟」是 “association”。她也可以反過來學,例如理解英文的serene 一字,中文意義是「恬靜」,sober是「清醒」,solemn是「嚴肅」之類。
 
所以依我們個人的經驗,如果孩子在對兩種語言,從小都大量接觸的狀況下,似乎可以初步達成在思考、應對方面都自然轉換的「雙母語」狀態;但是在環境語言的強大影響下,這種狀態能維持多久,才是真正的問題。安安現在的中英雙語,都僅進展到可以閱讀兒童書、堪堪「脫盲」的中級階段;當她英文課程的要求越來越高之後,若是中文程度無法趕上,是否會逐漸喪失暫時擁有的「雙母語」能力﹖對我們做父母的來說、真是頗大的挑戰喔。
 
對於想培養中英「雙母語」小孩的華人社會家長來說,挑戰的級數可能更高;因為絕大部份住在台灣和中國的爸媽,恐怕不太容易像我們打造中文環境一樣,替孩子在家中營造全英語的小環境。就算小朋友去上所謂的「全美語幼稚園」,學了不少字正腔圓的英文,但只靠著幼稚園或小一的口語程度,是極難在缺乏語言環境的條件下,持續保有雙母語能力的。
 
dual immersion  
 
這種情形和安安的西語學習經驗有些類似:南加州一半以上的人懂得西班牙語,但是因為九成以上的人,同時也能說官方語言(英語),故此在一般的場合,大家仍然會傾向以英語交談;西班牙語言的交流,比較限於某些特定的地域(例如老墨區)或族群,再不然的話就是用於認識的人之間。所以即使安安從幼稚園起,就進入英西語時段各半、全面浸潤式的雙語班,再搭配我們透過各種管道(聘請家教、邀墨裔同學來玩、帶孩子和懂西文的朋友互動)創造的交流機會,她的西班牙語程度,仍然不如真正以西文為母語的墨西哥小孩;和自已的中英文程度比起來,也有一段落差。
 
依我個人的看法,處在初級甚或中級的「雙母語」能力,是種不甚穩定的狀態,在沒有演化成一般成人具備的高級語言能力前,如果無法持續一直進步的話,就有可能會被環境強力影響,造成其中一語衰退的不妙情形啦。但是若有人問我怎麼辦﹖我也不知道耶。只能繼續高唱我常說的兩句話:「革命尚未成功,同志仍需努力」;反正再來不管成不成功,我都會和各位親友們分享經驗的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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