piano  

在我們這一代的台灣人父母中,「讓小孩學鋼琴」已經成了不折不扣的全民運動。無論是在台灣或海外,只要是家境稍微過得去的有孩家庭,家中必備有鋼琴一架,讓那些也不知有無音樂天份的小子敲敲打打;父母則使出渾身解數,威逼利誘、死纏爛打,拚命要求子女練琴。(安媽OS:偶爾也有用小提琴或其他樂器取代的,不過無論如何,總要學上一樣就對了。)可惜鋼琴這個玩藝,和教海外小朋友學中文一樣,在初學階段枯燥乏味,投資報酬率奇低,而小子們除非音樂天份甚高,否則誰也不耐煩日復一日地進行超無聊的練習;於是為了學琴,全家雞飛狗跳的有之、愁雲慘霧的有之,父母們熬不下去兩手一放、前功盡棄的,也所在多有。真是好不熱鬧啊!

 

在民國六十年代的台灣,學鋼琴的人可就不多了,我倒是有幸忝為其中一員。我在「安安大樂隊」一文中曾經提過:安媽的父親生於二戰時期,家境很差,連溫飽都常成問題。雖然他對音樂很有興趣,但是學樂器是遙不可及的夢想。學生時代千方百計買了支口琴,真是珍如拱璧,保存到他過世後的今天,已經超過半世紀了。後來到了安媽三兄妹上小學時,家中經濟狀況已逐漸好轉,父母就拜託身為音樂老師的堂舅,教授我們鋼琴。雖說我絕對不是什麼音樂天才,不過多少有點興趣,加上那個年代的台灣小學生都很「乖」,爸媽老師說向左轉,就不敢向右邊看上一眼(安媽OS:否則會被扁的呀),所以都有乖乖練琴,基本技巧、視譜、樂理等,學得還算可以。

 

舅舅是個親切和善的老師,很受學生歡迎,從師者眾,而且也不限於小朋友。有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學生,程度佳又極有天份,舅舅自然是刻意指點,兩人後來日久生情,結為連理,我們也就常讓美女舅媽教導了。舅媽教琴可比舅舅嚴格得多,她自我要求也高,不斷進修,學習作曲、指揮,還曾在電視上發表她寫的歌曲。我在初中時隨家人移民美國,繼續在當地找老師學琴,也一直和舅舅、舅媽保持連絡。1983年,舅媽得到紐約茱莉亞音樂學院(The Juilliard School)的進修機會(安媽OS:好像是修習幾個月的指揮,年深日久,記不清楚了),在那個年代是不太容易的;她還在美國時,台灣就有一堆學生等著她回來拜師了。她回台前打電話來辭行,母親力邀她先到加州我們家盤桓幾天,但是她非常想念家中兩個年幼的小孩,又有許多學生在等候,就婉辭了母親的邀請。這件事母親直到多年後想起來,仍然耿耿於懷,非常遺憾。

 

當大批親友學生齊集機場,準備歡迎陳老師「載譽歸國」時,卻怎麼樣也不見乘客現身。後來傳來的消息驚心動魄:舅媽搭的是80年代最有名的「死亡飛機」,也就是被蘇俄空軍打下來的那架韓國民航機!這場天降橫禍,可以是我們的學琴史上,最悲傷慘痛的記憶了。

 

那時美國的亞裔小留學生不多,學鋼琴的也少。可能因為是這個緣故,從我念高中時起,就開始有華人朋友問我:可不可以教他們親友家的小孩彈琴﹖中學生能賺外快,有什麼不好的﹖初次得到打工機會的我,做得很是巴結:收費低廉,又肯開車到學生家去教(安媽OS:我十六歲就考到駕照了,詳情可參考「美國高中生學車記」一文),所以耳口相傳,學生人數雖然不多,倒也源源不絕。我記得那時教過一對韓國小兄妹,他們的媽媽告訴我哥哥學過三年琴,妹妹也學過一兩年,但是後來不知為什麼,堅持不肯再學。我拿了一本最淺的拜爾教本叫哥哥彈彈看,天啊!慘不忍聽,哪有半點學過三年鋼琴的樣子﹖只好很耐心地從頭收拾舊山河了。教了一陣子後,我發現兩個人既非沒天份,也非沒興趣,進步得很不錯呀。尤其是妹妹,我教她弄本漂亮的筆記簿,把該學的樂理、曲目記錄下來,她十分珍愛,每次上課都獻寶般地把練習記錄秀出來。我問他們說既然喜歡學琴,為什麼以前半途而廢﹖他們告訴我之前的韓國老師十分嚴厲,上課時聽到學生略微彈錯,就用棍子敲打他們的手背,把他們的興趣全打跑了!其實小學生若是用點心思引導,即使是枯燥的入門鋼琴練習,也未必會引以為苦的。

 

後來我在報上看到某音樂社徵求鋼琴老師的廣告,就跑去應徵。那是家小小的新開音樂行,所以要求不高。黑人老闆拿出他們的高級鋼琴教本來叫我視譜彈彈看,見我能彈就當場收錄了。反正他們家不發底薪,純粹是抽成制度,老師要拉得住學生才有賺頭。那裏的學生就多種多樣了:有個黑人老爹,六七十歲才開始學琴,雖然指頭都硬了,記憶力也不佳,還是學得興緻勃勃。最有天份的是個菲律賓小女生,教什麼會什麼,進度之快令我不時會想:等她學到某個程度,應該勸家長讓她改投明師,別窩在這種三流音樂社裏了。這些多元化的學生在我的教學過程中,增添了不少樂趣。

 

我教了五六年鋼琴後,因為要去外州念醫學院,就把音樂行及私人的鋼琴學生,一股腦兒轉給弟弟接收了。弟弟教得比我更有興緻,前後做了十幾年業餘的鋼琴老師,一直到結婚生子後,才因為時間不夠用而停止,改教自已的小孩子去啦。

 

我在醫學院、研究所及住院醫師時期,住處都沒有鋼琴,更兼學業忙碌,多年未曾練琴,技法已經漸漸生疏;不過教教小學生,應該還是可以的。但是一直到現在,安安都已經六歲了,我仍然猶豫著,並沒開始教她彈家裏那台漂亮的平台鋼琴。以前是覺得時候未到:從我教安安唱兒歌、試著放點古典音樂給她聽的經驗看來(記於「安安大樂隊」一文中),我不覺得安安對音樂有什麼驚人的天賦;而以我自已教學的經驗來說,六歲前的小孩學琴,除非是極有天份,否則在雙手小肌肉的力氣及靈活度不夠、腦中邏輯概念也尚不足以輕易識譜的情況下,教起來是事倍功半的。而在她滿六歲後,我考慮的是應該自已教、或是易子而教的問題。自已教的話,一來我在全時工作外,每天還在努力教安安中文,實在有點分身乏術之感;二來我弟弟教學經驗比我還豐富,但是教自已小孩的結果,卻未盡圓滿:小朋友會和爸爸賴皮撒嬌、討價還價,他的小女兒學到後來,索性把這個「老師」開除掉啦!但是送出去給別人教也有顧慮:一來這種超簡單的入門「多來米法索」還要找人教,實在有點用牛刀殺雞的感覺,接接送送、配合老師時間都是麻煩;每星期短短半小時的課自已教一教,時間也並非真的抽不出來。二來我們並不認得什麼當地的音樂老師,萬一找了個不適任的,就像上文所說的那位韓國老師的話,豈不弄巧反拙﹖所以就一直拖著,除了弄來一本二手的入門教材“Teaching Little Fingers to Play”之外,什麼也沒做。各位親友如果對這件事有任何高見的話,還請多多指教,我會非常感謝的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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