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麥可傑克森一年前因濫用藥品去世,他的醫師莫瑞已被控過失殺人。
 
麥可並不吸毒,完全是因為服用醫師處方藥成癮,過量不當使用,造成不幸意外。近年來美國名人死於醫師開的管制藥之下的,著實不少。前年「斷背山」的帥氣男主角希斯萊傑,在28歲的英年因服藥過量死亡。解剖未發現毒品,但體內含有五六種管制的止痛麻藥、鎮靜劑、安眠藥。再前一年,因為嫁給年邁油王,分得鉅額遺產的花花公子女郎安娜妮可史密斯,被發現陳屍旅館,解剖發現大量各種處方鎮靜劑、安眠藥。屁股上因挨針太多,已造成脂肪壞死。她的兩個醫師,於去年被控非法處方、及不當開藥給藥癮患者。這些名人的案子,只是美國每年死於醫師合法開立藥物的數千人中,冰山一角而已。

根據美國「藥物濫用管制局」的匿名問卷調查,全美有五千萬人(人口的百分之二十)曾不當使用醫師開立的管制藥品,如鴉片類麻藥、鎮靜劑、興奮劑、安眠藥等。其中近七百萬人在持續濫用中,超過古柯鹼、海洛英和迷幻藥癮君子的總和。每年全國急診室處理的處方藥濫用案例,在七十萬人次以上,其中僅僅是因使用止痛麻藥過量,不幸魂歸天國的人數便超過六千人一年,古柯鹼、海洛英望塵莫及。
 
美國人極度注重人權,又崇拜高科技。有病不醫,醫師之恥,即使是頭痛醫頭、腳痛醫腳的權宜止痛之計,也是好的。美國若干醫學協會自九O年代後期起,便積極提倡「富含慈悲心的止痛治療」,尤其不避諱使用含鴉片成分的止痛藥。幾年前,加州有位醫師,因為未給一名癌末老人足夠的止痛劑,被家屬告到傾家蕩產,身敗名裂。在種種因素推波助瀾下,醫師們開始大量使用管制類麻藥。過去十年間,各種含鴉片的處方藥銷售量狂增約十倍!
 
習慣性止痛麻藥的使用,除了用在癌症病人身上外,得確亦使不少「痛不欲生」的慢性病患者(如類風濕關節炎、椎間盤疝脫壓迫神經者)受惠良多。但是凡事有利必有弊,因為使用止痛藥染了鴉片癮的有之、本來就吸毒的癮君子欺騙醫師取藥的有之、服藥過量送醫送命的有之、拿了藥馬上轉手出去賣的亦有之。各位讀者都是堂堂正正的好公民,大概不會想到所謂「處方止痛藥」,其實就是提煉得極精純的合法鴉片,由各大藥廠品質保証,成份純粹,劑量十足,比向毒販購買嗎啡安全多了。在美國黑市上,藥效超強、出廠價昂貴的處方麻藥可以賣到數十美金一顆,比海洛英還貴。根據美國藥品管制局的估算,黑市處方藥轉賣這個「行業」,每年的總「營業額」是兩百五十億美金!(沒有!沒有!我沒打錯!)
 
我在美國公私醫院、大小診所都作過,只能說有處方藥癮的病人,是無處不在的。底下這個例子就頗經典:
 
病人:「醫師,我血壓高。」
我:(看著病歷)「你血壓當然會高啊!你已經一年多沒有看診拿藥了,你都沒吃藥喔﹖」
病人:「有吃啦!一星期前才沒藥的!」
我:「誰給你的藥﹖」
病人:「我進了監獄嘛!在裏面他們有給我藥吃,一個禮拜前我才出來的!」
我:「這樣啊﹖好,開血壓藥給你。還需要什麼﹖」
病人:「我要就診証明。」
我:「什麼樣的証明﹖作什麼用的﹖」
病人:「我住在戒毒所啊。法官勒令我去的!他們對我的行動嚴格控制,就診証明要寫明我出入診所的時間!」
我:「這樣啊﹖好,就診証明。還有什麼問題﹖」
病人:「我長期腰痛、背痛。我需要XX止痛藥。」
我:(皺眉)「先生啊,你說的是管制的鴉片類麻藥耶!你不是在戒毒所戒毒嗎﹖」
病人:「是啊!可是他們說如果是醫生開的處方藥就OK!」
我:「這樣不太好吧﹖你有沒有試過OO藥或OO藥,都是很好的消炎止痛藥哦!」
病人:「都試過了啦!沒用!傷胃!只有XX藥才有用!」
我:「那安排你去作物理治療如何﹖」
病人:「作過了啦!沒用!」
我:「那你告訴我,那裏痛﹖痛多久了﹖」
病人:「整個背都痛!哎,還有兩條腿,還有膝蓋,還有腳...都是在部隊裏傷到的!」
我:「喔,你打仗受傷﹖」
病人:「不是打仗。是訓練時背很重的背包,走很久,我就開始痛了!」
我:(檢查疼痛部位)「這麼大一片應該是肌肉痛吧!我看你的病歷,有一種很好的新藥你沒試過,我開給你...」
病人:「不行!只有XX藥才有效!」
我:「不行啦!檢驗都沒做。你至少要去拍拍X光,做個藥檢確認你已戒毒,把新藥試一試,真的不行,複診時再談...」
病人:(大怒)「醫師你懂不懂﹖我痛耶!痛--得--要--命--耶。我從軍時,那些募兵的人甜言蜜語,說你報效國家,國家一定會照顧你,你這樣算照顧精忠報國的軍人嗎﹖」
 
唉,先生啊,如果您真的檢查有病,一般止痛治療又無效的話,我會視狀況提供管制的止痛藥給您。可是您連裝裝樣子都不肯,一進來說不到兩句話就指名點菜,您當我是餐館女侍還是免費毒販呢﹖不過藥癮發作的朋友們永遠不會這麼想。他們可說的話很多,有些還挺有創意的:
 
「我和男友吵架,他把我的止痛藥沖下馬桶了!」
「醫生妳有病不醫,這個違憲哦!」
「我不但痛得要命,而且老婆兩天前剛過世。醫生妳怎麼一點同情心也沒有﹖」
「我要找律師控妳罔顧人權!」
 
還有比這些更高一級的。有一次來的病人,開場白和上面的案例大同小異,無非是「我剛出獄所以沒血壓藥了」之類,再來就妙了:
 
病人:「我要就診証明。」
我:「好啊,是不是戒毒所要的﹖」
病人:「喝,不是不是!醫生,我是絕不吸毒的!」
我:「哇,你好棒啊!知道毒品的害處!」
病人:「沒有人知道得比我更清楚了,我是毒販,看過太多吸毒悲慘的下場,所以我自己絕不吸毒!」
我:(驚)「先生,你一定是開玩笑吧﹖你若真是毒販,不怕我去報警嗎﹖」
病人:「誰會開玩笑說自己販毒﹖我不是說我剛出獄嗎﹖我販毒被判刑,已經服刑完畢,現在改過自新,洗手不幹了,就診証明是要給保釋官看的,那一點不合法了﹖」
我:「這樣啊,那你現在打算作什麼呢﹖」
病人:「我要去收帳。」
我:「收帳﹖」
病人:「對啊。我以前製造安非他命,那真的很簡單的,好賺得要命...醫生妳要不要知道製法﹖」
我:「不要!你繼續講吧!」
病人:「那時我一天可以製造八千美金的貨。最後作了一大批,出貨給幾個客戶。還來不及收帳,就被捕了。現在我要去向他們收帳,好大一筆錢呢!」
我:「呃...你既然洗手不幹,還去招惹黑社會,不太好吧﹖」
病人:「誰告訴妳只有黑社會的人才吸毒﹖我的客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。律師也有、醫師也有...」(壓低聲音)「醫師妳有沒有興趣﹖」
我:(大聲)「先生!你不是洗手不幹了嗎﹖」
病人:(乾笑)「是啊!嘿嘿,開開玩笑,開開玩笑而已...嘿嘿嘿...」
我:「....」
 
謝天謝地,這位老兄再也沒有在我診所出現過。不過他的確、絕對、完全沒有想向我索討管制藥品處方的半點意思。這一點頗耐人尋味:製毒、賣毒的職業毒販,比那些名人巨星更深知處方麻藥、鎮靜劑可能造成的傷害!美國藥物濫用管制局調查報告中,最驚人的是一份「監看未來前景」的研究報告:有百分之十五的高中應屆畢業生,在匿名問卷中承認自己在過去一年中,曾不當使用或濫用處方藥。有三分之一用藥的中學生,是從自已家中輕易取得藥物。高達百分之四十的中學生與其家長,覺得濫用管制的鴉片類麻藥,遠比吸毒安全!而這是美國社會下一代主人翁的普遍觀念!美國政府何必忙著去應付哥倫比亞或金三角的毒梟﹖單只是正牌醫師開的合法麻藥,就足以讓社會大亂、流毒天下了!麥可和莫瑞醫師的教訓還不夠嗎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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