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年來「詐騙集團」似乎成為台灣的最新特產了。手法從最古老的金光黨伎倆到冒充執法人員、假造綁架案、偽裝來電顯示...林林總總層出不窮。我所有在台灣的親友都接過詐騙電話,無一倖免。絕大半人只把它們當笑話講,但是等到我九十多歲的老姑婆,居然被騙走畢生數百萬台幣積蓄時,所有人都笑不出來了!我到現在都還相當佩服那些歹徒:姑婆老態龍鍾、雙耳重聽、幾乎無法接聽電話;單身的她雖然獨居在一個公寓單位裏,但是對門和樓上住的都是對她晨昏定省、照顧備至的姪輩,三餐送到桌上,出入陪伴扶持。在這種情形下,歹徒居然有辦法把她騙出門到銀行提款轉帳 -- 簡直比OO七還要神通廣大呀!
 
相形之下,我們在美國就安靜多了,並不常聽聞熟人被「詐」的消息。不過我弟弟最近卻碰上了一樁,而且還差點入彀上當呢...

老弟並不是什麼社會菜鳥。他和我一樣是初中就出國的小留學生,在美國取得電機及工商管理雙碩士學位後,就進入加州的華人電腦業界工作。近十年來,一直在某知名度不差的公司擔任經理級職位,待遇尚稱優渥。華人電腦界競爭向來激烈無比,這幾年來在大不景氣影響下,經營日見艱難。弟弟的公司在幾輪裁撤後,已無冗員可裁,就把主意打到弟弟管理的部門頭上,想將其業務轉包海外公司。不過老弟工作表現一向出色,逕行開刀不太好看;於是先砍掉老弟最得力助手,造成大幅度增加工作量的效果;再對他的各種作為百般挑剔,不管老弟如何拼命加班、求精求好,怎麼努力都動輒得咎。他在經過一段相當痛苦的垂死掙扎後,仍然不敵「情勢比人強」的真理,終於在幾個月前失掉了工作。
 
痛定失痛的老弟,決定離開華人電腦界,另起爐灶。以他的資歷和能力,不久便找到另一領域的管理階層工作,非常勝任愉快,深得老闆信任。公司離家很近,工作輕鬆,工時固定,從不加班,可以和家人大享天倫之樂;和幾個月前的煉獄生活相比,真有天壤之別。所謂的「錢多事少離家近、位高權重責任輕」,除了「錢多」兩字外,所有條件都佔全了。至於薪水一項,因為老弟上個工作的待遇相當不壞,在轉換跑道重新開始的情況下,收入的確頗有些縮水。起初老弟對此略有微言,仍在有一搭沒一搭地騎驢找馬、丟履歷表、面試;但是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,新工作越作越快樂,我這個米蟲牌老姐又常常對他叨念什麼「錢夠用就好,家庭生活比較重要」的沒出息觀念,他另找工作的念頭也越來越淡,幾乎快要停擺了。
 
正當老弟在新公司樂不思蜀之時,某日忽然接到一家位於英國的「美錫德能源有限公司」(Mayseed Energy PLC)的錄取電郵。老弟有些詫異,因為他雖然在若干時日前向此公司投過履歷表,也填了非常詳盡的申請書,但是並沒有應邀前往面試,居然逕自獲得取錄。該公司自稱是英國知名的股票上市公司,錄取信件細節齊全,內容中規中矩。描寫的工作性質極符合老弟專長,工作時數一星期僅35小時,每年有兩個月支薪假,公司還會給付額外的「假期津貼」;最令老弟心動的是待遇 -- 他們提供的薪水不止遠遠超過老弟的現職薪給,甚至還比他上個工作的薪資高出一截!因為他們聘請的是該公司派駐南加州員工,老弟無需搬遷,但是新進駐外人員必須先到倫敦總公司受訓五個月;公司提供來回機票、員工宿舍、並有專屬司機供他在倫敦使用。老弟在高薪優差的引誘下大為心動,主動和該公司人事部接洽,定下一個電話訪談的日期;他甚至已在暗自策劃到英國期間,家事要如何安排(當小姪女聽說爸爸可能會到海外出差數月時,馬上嗚哇哇哭起來了)、要帶那些行李赴英...美夢作個不了。
 
倒是念中學的書蟲小姪子旁觀者清,向他爸爸指出Mayseed這間「知名」公司,除了自家的網站外,在網路上幾乎找不到相關資料,頗為可疑。老弟想想也對,先和親友商量一下吧。剛巧家裏來了一群老朋友,都是當年中學時代同窗的小留學生;老弟把這件事向大家一說,老友們一面嘀咕「太肥美了其中必然有詐(Too good to be true)」,一面就掏出哀鳳、哀佩認真搜尋起來。
 
「人肉搜索隊」效率奇高,在二十四小時內老弟便陸續接到多起電郵,一致指出美錫德的網站(現在已不存在)是詐騙集團所設。表面上看來冠冕堂皇、花團錦簇的公司網站,其實是從若干正規公司的資料剪貼拼湊而來。和老弟聯絡的「人事處主任」,其履歷是用兩間大公司的人事處主管網上資訊合成的。而公司幾位高層人士的履歷,則照抄另一家大公司網站上的員工資料。最可笑的是騙徒在製作他們行政總裁(CEO)的履歷時,只改了那位老兄的姓,居然忘了把名字也改一改,造成公司老總大名前後不符的怪現象。那間被抄襲的公司,還特別在自家網站張貼一條「請留意偽錄取信」的告示,提醒大家別上美錫德的當呢!
 
老弟有些好奇騙徒們的目標為何,所以他沒有取消和美錫德「人事部」的電話訪談,想看看對方下一步會怎麼走。但是對方打電話來時,弟弟正巧在公司忙著,無法接聽。對方不知為什麼,竟然就此歇手不再回電,不久後也把美錫德的網站撤銷了。根據大家在網上搜尋的結果,詐騙集團的手法可能是在有人簽署聘任合約後,向對方收取一筆赴英的簽證費、工作證費、手續費等,答應說「手續一辦妥就寄機票和證件給你」,讓被害人去等到天長地久吧!妙的是他們還很有良心地在錄取信中提醒「在未接到寄來的機票之前,請暫時先不要提出辭呈喔。」
 
老弟說完了故事,嘆道:「連我這種有穩當工作的,都會對高薪優差的引誘心動。那些在不景氣情況下走投無路的失業人士,更可能會上騙子的當了!唉,作人還是要本份點。通常如果某件事夢幻得不像真的,也就多半不是真實的啊...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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