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兼母親和醫師兩職的我,從來不去理會安安的耳屎、鼻屎;不要說去挖了,連看都懶得看。但是我卻沒辦法阻止疼惜女兒的安爸,三不五時拿棉棒幫安安掏耳朵、清鼻孔。雖然有時我會聊盡人事地演說:「身體大都有自行排除耳屎、鼻屎的能力,你不用幫安安清了。」「除非安安叫耳朵痛,或是塞到聽不見,不需要掏耳屎啦。」「你棉棒這樣弄,只會把耳屎推更進去而已!小心不要傷到她呀...」,但是如果安爸給我來個「一皮天下無難事」,口中唯唯諾諾,雙手繼續操作,不想真吵起來的老婆也只能攤攤手,來個眼不見為淨算數。

執法不力的結果,很快就有報應啦。
 
去年中有一天我下班回家,安爸慌慌張張地說:「安安耳朵流血啦,妳快幫她看看吧!」
我看了一下安安的耳朵。天啊,右耳孔全被乾掉的瘀血塞住了,我什麼也看不見:「這是怎麼搞的啊,血塊這麼硬,不是今天的事吧﹖」
「嗯...啊...」老公支支吾吾:「兩天前幫她用棉棒掏耳朵,她動來動去,我弄不好,乾脆放棄了。這兩天我也沒注意她的耳朵,今天才看到血塊的。」
我轉向安安:「妳這隻耳朵有沒有痛痛﹖」
安安點頭又搖頭。我在腦子裏飛快地想:如果真有中耳炎或嚴重的外耳炎,應該早就痛得又哭又叫,不會這麼舒服吧...

 
「妳不是有耳視鏡(otoscope)嗎﹖」老公有點發急了:「拿出來看看她耳朵呀!」
我苦笑:「我的耳視鏡還是念醫學院時買的,過了這麼多年,早就壞掉了!」
「那妳可不可以去診所借一支﹖」
我的笑容更苦澀了:「借幾支都沒有用的。她的耳道全被血塊塞住了,什麼都看不見啦。嬰幼兒的耳道本來就很狹窄,一點點東西就可以塞滿了。」
「那...」老公開始繞室徬徨:「這些血塊可以清掉嗎﹖要不然那看得到她傷在那裏﹖」
「很難,」我已經笑不出來了:「清耳垢最安全的辦法,是先滴軟化油劑,再用注滿清水的針筒灌洗,把東西沖出來;可是像老闆這種小娃娃怎麼肯配合﹖何況她的血塊硬結到這種程度,就算用軟化劑也不一定沖得出來呀...可能要動用到耳鼻喉科的特殊儀器吧。」
 
「那現在要怎麼辦﹖」
「不怎麼辦,」我聳聳肩:「反正已經兩天了,安安又沒在叫痛,晚上這時候不可能找得到醫師。好在明天是星期五,我不用上班(安媽OS:去年我曾經有個短期改為一星期上四天班,請參考「好想要米蟲一點噢」一文),再幫安安找個耳鼻喉科醫師去看就是了。」
「還要等到明天嗎﹖」
「你現在才曉得著急喔﹖」老婆瞪他一眼:「跟你說別給安安亂挖耳朵。老闆這隻反對黨老是亂扭亂動,皮膚又幼嫩,一不小心就會戳傷;你趕快念經祈求沒捅破耳膜就好了!」
安爸碰了一鼻子灰,真的訕訕地跑去念經了...
 
在這裏我真要大力推一下台灣方便價廉的醫療系統了。如果在台灣碰到這種情形,第二天一定可以立刻找到耳鼻喉科看診,說不定晚上走出去,都還有提供夜間門診的醫師呢。但是在美國,除非上急診室,晚上要看診是休想又休想;即使是等到第二天正常上班時段,小城的耳鼻喉科診所不多,家家醫務興隆,門診排得滿滿滿,我們又不是熟客,要當天插號談何容易﹖有很多保險(所謂HMO)還要求患者一定要先去看家庭醫師,取得轉診許可,才能去看專科醫師呢。我在買健康保險時,特別指定要毋需轉診、直接給付的PPO保險,但是保險公司會付錢是一回事,想要擠進醫師當天的門診名單,又是另一回事也。 
 
我先打電話給安安的小兒科醫師診所。坐鎮櫃台的醫師娘聽了安安的情形,表示可以讓她下午來看病。我婉轉地說以安安耳朵全堵的狀況,除非診所對沖洗耳道很有經驗,要不然看診後還是必須轉介到耳鼻喉科,但是等到那時已經是星期五下午三四點了,哪裏還找得到醫師呢﹖醫師娘想了想說:「我們的確不太有替小娃娃去除耳垢的經驗...這樣吧,我介紹一家相熟的耳鼻喉科給你們,妳打電話去報上醫師的名號,就說已經和本診所討論過小孩的情形,我們建議妳直接來掛號,再把小孩的狀況解釋一下,應該就OK了!」  
 
真的這樣就OK了嗎﹖如果看倌們如此以為,未免太小覷美國的醫療系統了。對方的小姐一聽是X醫師介紹來的,態度十分客氣;但是說到我們今天想看診,口氣就很為難了:「是這樣的啦,我們醫師今天超忙,已經加掛了一大堆號,實在擠不進去...幫妳試著排下星期一好不好﹖」
 
當然不好。我又試打了幾家診所,沒人介紹,更加不得要領。無奈之下,只好去找我以前的老闆幫忙。他是在當地開業很久的家醫科醫師,算是人面很廣的地頭蛇。我知道他醫務極忙,要麻煩他難免會占用他的午餐時間,有點不好意思,可是也沒別的辦法了。他拿耳視鏡看了一眼安安的耳朵,就說:「血塊都堵住了,哪看得見啊﹖我想想那一家耳鼻喉科可以...對了,離這裏大概二十多分鐘車程的鄰市,有個醫生剛脫離原來的診所自行創業,應該不會很忙,我叫小姐幫你們約約看...喂,妳打電話過去,就說是小朋友耳朵出血的緊急狀況...」
 
於是在折騰一早上之後,老闆和兩位員工,終於在下午三點多,現身耳鼻喉科診所了!剛開業的醫師,生意的確較為清淡,候診室空蕩蕩的只有一兩隻小貓;安老闆樂得一直到櫃臺耍可愛,討了一堆貼紙、糖果,心情大好,看到醫生居然沒有哇哇大哭,乖乖讓安爸抱著。



醫生先將耳孔外側一些較易清除的凝血輕輕剝除,然後拿耳視鏡看了半天;我以為清理耳道深處的重頭戲就要登場了,誰知醫生卻說:「清了一些血塊,現在已經可以看到一部份耳膜了。我能看到的部份都沒有損傷,傷到耳膜的可能性應該不大。就算有輕微的創傷性耳膜穿孔,一般也會自行癒合,不至於影響聽力。剩下的血塊和耳垢緊緊黏附在耳道上,雖然也不是說不能清除,但是對小朋友來說是恐怖、痛苦的經驗,一定會拼命掙扎亂動亂叫,很不好搞。我是建議現在不要去動它,等它自已慢慢分解排出。反正不管是傷到耳道或甚至耳膜,都要用抗生素耳滴劑治療,處理法是沒有差別的。」
 
醫師說的話真是深得我心啊!以前我在小兒科實習時,印象最深的就是有一次看到清除小孩耳朵的慘烈戰況:可憐的小子全身被束縛衣五花大綁,像個蠶繭般只有頭露在外面,但是仍然很不甘心地想把頭東扭西躲,旁邊醫護人員死命按住,醫師像劊子手般揮汗努力操作,「受刑人」驚動萬教的尖嚎聲響澈雲霄...聽醫師說可以免除這種步步驚魂的可怕考驗,簡直像皇恩大赦,趕快謝過醫師,拉著安爸和安安,一溜煙出了診間的門。
 
出得門來,安爸還搔著頭說:「結果瘀血也沒全清乾淨...」
「不用清耳朵算你好運!」老婆沒好氣:「你知道那過程有多可怕嗎﹖今天已經夠勞民傷財了,耗掉大半天工夫,專科門診自付額三十五元(美金),藥費十元...如果再加上清理耳朵的痛苦時間和高昂費用,那還得了﹖」
「這麼說的話...」
「趕快謝天謝地,好加在沒什麼嚴重問題啦!既然跑這麼遠出來了,就慰勞慰勞我們,到附近的購物中心去,讓老闆玩玩遊樂設施,大家吃頓好料的吧!」
 
安安點了幾天耳藥也就好掉了,瘀血也慢慢自行消除乾淨。老媽仍然永遠不去管她的耳垢,連老爸都學乖了,知道「無為而治」才是真正的王道。惟一吃了點小虧的可能是售賣棉棒的公司,因為咱們家棉棒消耗量忽然大減,他們少了個忠實客戶啦!
 




安安:耶!老爸不再來亂掏亂挖我的耳朵啦,嘿嘿嘿...
 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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