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一條很熱門的華人娛樂新聞，是女藝人大S忽然閃電結婚，嫁給大陸的富家子弟汪小菲。我沒有看過大S的演出（唉，住在國外，沒有什麼台灣電視可看，只有上網看看新聞過乾癮而已），不過從新聞報導得知她是事業非常成功、收入極高的藝人，34歲了仍然單身。照理說這樣的出色女性可以戀愛、結婚，是很值得祝福的一件事；但是記者、粉絲和各色路人對男方的種種「條件」，諸如財力、家世、年齡等意見很多，似乎令人覺得不論雙方感情如何，確認女方「嫁得好」才是最重要的。這讓我想起一段有關事業女性擇偶條件的對話．．．
前一陣，我的婚姻介紹人打電話給我。這位長輩是熱心的業餘紅娘，撮合過很多對夫妻。她說有一位小姐托她介紹相親對象，指定要醫師，問我有沒有認識的華人醫師朋友。我心想：是不是那種傳統台灣中上家庭出身，念了新娘學校或是「賺錢買花戴」的科系，也無心事業，想趁著青春美貌，找個好對象作醫師娘的小姐﹖結果一問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。女方是三十左右，美國一流名校畢業，碩士學歷，高薪高職的專業人才。我大吃一驚，訥訥說：「條件那麼好，何必一定要嫁醫師呢﹖工程師、建築師可不可以﹖我認識．．．」
長輩抱歉地笑笑：「她們家一定要醫師耶！啊．．．律師勉強也可以，其他”師”就不行了。」她想了想，又補上一句：「說真的，我幫那麼多人介紹過，只有妳最“配合”了，每一個介紹的對象都一口答應，而且很誠心的去認識。大半的女生都是條件一大堆，還沒看就挑東揀西的啦！」
我掛上電話，心裏直叫「可惜」！我可惜那位小姐，也許那位她看也不想看、聽都不屑聽的工程師和她的興趣、品味非常相近，會珍惜她、照顧她、體貼她，會千方百計讓她笑、讓她快樂，會給她小天使般的兒女，會寶愛她一生一世。可是因為一句莫名其妙的「他不是醫師」，便自動被宣告三振出局，兩個人再也沒有機會相遇。我更可惜那些「條件一大堆」的人，替自已的終身幸福設下種種限制，把上面那段話裏的「他不是醫師」換成「他經濟條件不如我」、「他學歷不如我」、「他事業前景不如我」、「他比我小三歲」，就此謝絕和介紹對象或網友相識的機會。於是千帆過盡，寂寞依舊啊。
如果女方的學歷十分平庸，經濟情形不優，也無事業或專長可言，想找個比自已能幹多金的「長期飯票」丈夫，是無可奈何的事。可是有很多才、財雙全的女博士、女強人，也照樣頗為介意小丈夫、低學歷、低收入，儘管這裏的「低」「小」和女強人的超高學歷、超高收入甚至超高年齡比起來，只差那麼一點點，絕不是什麼低俗無知的傖夫、不事生產的米蟲，可是這「一點點」就偏偏有不少人難以接受。
華人社會風氣如此，所以大家儘可高喊真愛無價，但是看到了和汪小菲一見鍾情、本身的事業非常成功、未必有在計較對方條件的大S，馬上替她用力計算起來：對方財產若干﹖家世如何﹖怎麼年紀比較小哇﹖有多少經濟大權在手裏，配得上女方的「身價」嗎﹖我有個博士女友，只因為她的男友學歷略低，就遭到家人強烈反對，幾年來都結不了婚。這種觀念也影響到男士們，明明自已條件不錯，對某小姐也有好感，但卻因為小姐學歷太高、收入太好、太能幹、太出色而踟躕不前，結果錯失姻緣的故事，所在多有。有些新聞報導說，大S以前的戀愛無法成功，就是因為她的高收入所致。報導的可信度如何不得而知，但是多少反映了社會上一般人的想法。
蘋果日報上的大S劇照
我個人相當不認同這種「上嫁」的觀念。我辛苦念書，認真工作，拼命充實自已，追求經濟獨立，這一切不是為了要「配得上」合乎特定條件的對象，更不是為了要把自己的美好獻給一個出色的男人。事實上恰恰相反：我努力讓自己有經濟能力、社會地位，所以我不用為了經濟上的考量，去汲汲獵取某些對象，而可以自由選擇世俗條件未必非常出眾，但是本性善良誠篤，彼此真心相愛的人。
社會上的實際情況在轉變，女性的學歷、能力越來越高，一般傳統的婚姻觀卻改變得不夠快，造成很多事業成功熟女不婚或失婚的結果。如果女人不能率先改變自己的觀念，就只能很無奈地承擔後果，怪責男性、家人、社會或是路人甲是沒有用的。難道要等內政部來發獎金宣導「小丈夫、低學歷」嗎﹖
媒人說我「配合」，不挑剔相親對象的條件，那是因為我一開始就有很實際的認知：只要差距不算離譜，我不苛求對方的學歷、職業、收入、年紀以至身高。我也不得不實際：我有兩個Doctor學位，有醫師執照，住在華人不多的國外，不是什麼大美女，學業完成後也進入敗犬年齡。如果我還敢堅持對象的學歷、收入都不能比我低的話，我不該去相親，應該去買樂透，中獎機會還比較高一點。我也並不特別想嫁醫師（雖然也不排斥），我自已就是醫師，所以醫師娘的頭銜對我沒有吸引力。行醫本身其實是相當載負人間愁苦的行業，在醫務所一天忙下來，回家還要聽另一半工作上的種種生老病死故事，真是生命不可負擔的重啊。更何況我見過的醫師多矣，非常明白「醫師」這個頭銜，並不能百分之百和「人品高尚」、「EQ良好」、「專情顧家」之類的質素畫上等號，惟一能保証的特點是「很會念書、考試」，可是這一點和幸福婚姻有什麼關係呢﹖
在多次自行尋覓加上親友介紹的努力後，我結婚了。即使在結婚好幾年後，都還有要好的女友，用稍帶惋惜兼同情的口吻說：「我覺得妳可以嫁得更好耶．．．」「我們在說啊，以妳的學歷和職業，怎麼只嫁個碩士啊．．．」當然啦，她們說了這些話以後，都會不好意思地給點安慰獎，例如添上一句：「不過妳先生對妳不錯啦．．．」之類。想必是覺得一般人聽了這種話，總會有些不舒服吧！不過我的神經線可能超大條，聽了不但不會懊惱，反而有著一絲絲竊喜的心情，我會對她們很清朗地笑一笑，什麼話都不說。
這是種保留著一個可愛小秘密的喜悅。沒有說出來的潛台詞是：「我嫁的不是畢業証書或是財力保單，我嫁的是一個樂觀、淳厚、溫暖、負責的男人，他和我的個性、興趣、人生觀非常契合，他欣賞我、尊重我，和他在一起，我覺得自在快樂，如沐春風，如飲醇醪。對我來說，這些比什麼都重要！」
謹以此文送給這位一直支持我、愛護我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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