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心到處悠然－好山好水慢慢走

最近打算全家去渡假，到外州去看一些多年未見的老朋友。不過在安排和一位有兩位小公主的台灣媽咪相聚時，卻遇到了點困難：朋友表示說好幾年未見面了，很希望兩家人能好好歡聚一下；但是她先生是忙碌的外科醫師，九歲和十一歲的兩位小朋友也要上學，非假日的白天並不適合全家聚會。那麼週末總行吧﹖朋友苦笑著說：兩位小公主的週末課外活動滿檔到爆，比平常上學日更糟！我說不然就等小朋友放學後，到妳家去坐坐，再一起吃晚餐吧﹖

朋友顯然很努力地在想辦法：「女兒們在上著名的少年芭蕾舞學校，都被選上參與聖誕節的母團公演，那是有名的職業舞團，從十月起就要天天排練，放學後一直練到六、七點鐘！有些日子晚上還有鋼琴課什麼的．．．我真的很希望你們來，一些接送可以拜託團友的媽媽，可是也無法全丟給別人．．．這樣吧，你們星期三下午來，如果不介意我跑進跑出，接送小朋友的話．．．你們介意嗎﹖」

大家又研商了半天，好不容易勉強把時間「喬」妥。我放下電話，對安爸感嘆說「現在小學生的媽媽怎麼這麼忙」；忽然又想起不久前，我老弟才鄭重跟我宣佈的話：「我投降了，現在妳那位姪子進了華人補習班啦，花掉我好幾千美元哪！」

我有點吃驚，因為我這位在南加州華人區念高一的大姪子，是標準的書蟲轉世，只喜歡看書和上網查找資料，對其他男孩有興趣的電玩、汽車、女生、明星什麼的，通通不屑一顧；念書自動自發到了老爸要強迫他睡覺的程度。成績單上除了體育外，看不到A以下的字母，當然也從來不用補習功課。我忙問弟弟為什麼，老弟嘆道：「最近他參加SAT（美國大學入學聯考）模擬考，結果那些成績和程度明顯比他差的華人朋友，因為有去補習，每一個都考得比他好！我問他自已想怎麼辦﹖如果他不願意補習，我不會強迫他，可是他只好眼睜睜看著XXX、OOO的成績勝過自已，這樣他能接受嗎﹖他想了半天，說“沒辦法了，我就去補習吧！”」

我問姪子考多少分，他說：「兩千一百多分吧！」（註：SAT滿分為兩千四百分，兩千一百多分已可排名在全國學生的前百分之五之內了。）
我又嘆氣了：「兩千一百多分現在不夠看了嗎﹖那要幾分才可以﹖」
「大概兩千三百多吧！」

「什麼﹖」我嘴巴張成O型。

「老姐妳太沒見過世面了！」弟弟笑道：「惡補入學考算老幾，各種課外活動的競爭才驚人哪，而且台灣的情形又比美國糟多了。台灣自從實施十二年國教以來，大家除了比學業，還要比課外活動，有些家長又想把子弟送到國外念書；於是就產生了很多畸型的相關服務：例如家長花大錢，讓孩子去尼泊爾、非洲之類的偏僻地區作義工啦、或是購買論文、科研報告去參加比賽啦．．．有些業者還會保證一定得獎呢！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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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美國本土出現頭幾宗死亡傳染病「伊波拉」的案例，頓時舉國風聲鶴唳，政府幾乎是拿出打生物戰的精神來全力應付，小民們也議論紛紛，驚恐不已。因為職業關係，過去幾個月來，我一直對西非的疫情頗為注意，連帶閱讀了一些疫區國家的相關資料，對當地的貧窮困苦相當感嘆：一個在美國、台灣之類醫藥制度完善的地方，恐怕不太可能大規模散播的傳染病，在某些落後國家卻殺人如麻，人命真是不折不扣地賤如螻蟻。美國人民的平均醫療消費，是每人每年八千七百美元；而在疫情最嚴重的幾個國家：賴比瑞亞（Liberia）、獅子山（Sierra Leone）、幾內亞（Guinea），每人每年的平均醫療消費只有數十美元以至百餘美元。其中最窮困的賴比瑞亞，國內生產總值（GDP）平均每人每年僅四百五十美元（美國約五萬、台灣兩萬美元），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，每天生活費用不到兩美元，絕大半食不果腹、衣不敝體，更遑論有水有電可用了；很多地區全無醫療資源，瘟疫一來，只有聽天由命、坐以待斃的份啦。

和這些非洲人民比起來，住在已開發自由國家的我們，過的日子真有如天堂一般：豐衣足食、安居樂業，各種醫療、教育、交通、娛樂方面的供應完善，一般中產階級小民的享受，就已勝過古時的王侯。但是我們為什麼不斷聽到四週的人對生活的抱怨﹖為什麼活得這麼緊張、這麼焦慮、這麼有壓力﹖為什麼三不五時就有親友得到憂鬱症、焦慮症、恐慌症、精神官能症、或是在生活壓力下大吃大喝造成的肥胖症﹖為什麼有這麼多人不快樂、不快樂、就是不快樂﹖

台灣是美食王國，各種琳瑯滿目、爭奇鬥勝的美味食品唾手可得，照理說大家應該快樂到連神仙也不想做了。但是為什麼近年來全國一片愁雲慘霧，人人惶惶自危，只怕吃到無處不在的餿水油、黑心食品、不良添加物﹖賴比瑞亞的人民，每人平均只受過四年教育，高等教育是極少人的奢侈特權。幾十年前的台灣，大專院校數量有限，莘莘學子們飽嘗「聯考」的升學壓力之苦，但是至少在那個時代，競爭憑藉的多半是個人的努力；但是為什麼在高等學府多不勝數的美國和台灣，本該是國民基本權益的中小學教育，不知何時變成了家長們全力以赴的超級壓力鍋﹖我曾寫過一篇格文「美國的補教人生」，描述南加州華人區學童爭相惡補的盛況，格友反應熱烈，最近還有住在美國東岸的格友留言說：「現在的我正面臨這樣的情況咧，大兒子上了高中後更明顯了．．．周遭的台灣父母們真的超會炫耀、比較、找門路；許多甚至有私藏幾手資訊怕人家比他強的小氣，交往起來還真累．．．從前有長週末或是學校假期總會找台灣朋友們來開party，現在我們卻儘量避免了。有空就全家踏青旅行去，感覺輕鬆多了。」真是聽了都累啊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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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最喜愛的詩詞之一，是張孝祥的「西江月」：

問訊湖邊春色，重來又是三年。東風吹我過湖船，楊柳絲絲拂面。

世路如今已慣，此心到處悠然。寒光亭下水連天，飛起沙鷗一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