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上班回家，悶悶不樂，嘀咕說：「好多病人騙我！」
先生問我怎麼回事。我告訴他說：美國政府鑑於各種含有鴉片成份的處方止痛藥，近年來被濫用甚至轉賣到黑市的情況非常嚴重，決定要好好整頓一番。（安媽OS：有關美國管制藥品氾濫的盛況，請參考「流毒天下 -- 毒蟲、毒販與我」一文。）各州的藥品管制中心都建立了完善的資料庫，可以顯現病人過去一年來，在全州所有藥房購買的管制藥品；並且規定醫師在開立含有鴉片成份的止痛藥前，必須先行查詢，確定該病人沒有到處掛號，重複取得大量管制藥品。
我最近也依法取得資料庫登錄帳號，開始清查我所有固定來拿管制類止痛藥的病人。結果就發現我這個豬頭，竟然被好幾個病人經年累月地瞞騙而不自知。而且其中還有些貌似淳厚長者、態度恭謹親切、總是遵矚按時看病拿藥的「優良」患者，甚至有八十多歲的高齡老翁、或是夫人每次都陪同前來，幫著圓謊的病人。這些我寄與相當同情和信賴的「疼痛症」患者，每次從我手上拿走整個月份的管制藥品後，沒幾天就轉轉頭到另一個醫師診所裏，同樣的花樣再玩一遍，而且長期如此！至於那一大包如果全部一口氣吃掉，可能弄得死兩三個人的合法鴉片是被他們吞下肚中﹖拿去送人﹖轉賣圖利﹖那我就毫無所知了．．．
人生在世，誰都難免有被騙的經驗。但是被詐騙集團之類的歹徒所騙，一般人的反應只會是憤怒，有時再加上「為什麼我這樣欠缺防人之心」的悔恨；而被自已認識的人欺騙，那叫作「背叛」，是很令人心痛的。
醫病關係究竟還只限於業務上的短暫來往，除了少數的特別情況外，醫師對單一病人投注的感情有限，被騙的精神傷害不至於很重。一般來說，感情越厚、關係越深的人，越容易互相傷害。曾經見過認識的人被近親好友背叛，那種天崩地裂的痛苦經驗，實在相當令人難以承受。
我們診所有個女醫師從一個多月前開始休產假，那是她和小兒科醫師丈夫的頭胎麟兒，兩人還特地為此購置了新居，大家都非常替她高興。誰知最近忽然驚傳她休完產假就要辭職，不再回來上班啦！這位同事一年多前才換工作到我們診所，表現良好，完全沒有離職的理由，眾人難免議論紛紛。美國人其實也很愛八卦的，上星期就有護士跑到我辦公室來主動爆料：「妳聽說X醫師要走了嗎﹖．．．沒有嗎﹖她生完小孩就不會回來了！．．．為什麼啊﹖（壓低聲音）據說是她老公捅了漏子。他們倆前年新婚後搬來加州，老婆來我們診所上班，老公則在小兒科私人診所找到工作。結果他先生在老婆懷孕期間，和診所護士亂搞，不知怎麼弄的，把工作都搞掉了！現在又去外州找了個工作，老婆要追隨他走了．．．啊，妳說妳見過她先生，長得很帥嗎﹖（聲音更低了）．．．所以我說啊，老公還是不要太漂亮才好呀．．．剛剛有了穩定的公務員鐵飯碗、買了房子、結婚生了小孩，現在又要一切重來了嗎．．．」
好容易把講得興高采烈的護士送走，難免對同事的境遇有些感嘆。我和這位白人女同事並不熟，但是當時雇請她的時候，我是甄審委員會的成員之一，也參與了她的面試及後續的討論會。那時看了她的履歷表，我的感覺就是：此人學經歷俱佳，但是換工作似乎頻繁了點，過去兩年來已經跨州換了一次工，現在又要再從亞利桑那州搬到加州來，以她的資歷來說，似乎無此必要啊﹖於是在面試時婉轉探詢，才知她換工作都是追隨那時還是未婚夫的小兒科醫師；即使是這次應徵我們診所，前提也是要未婚夫在附近找到工作，她才會應聘前來。我雖然在討論會時，對她的就職穩定度表示了一點疑慮，但是因為她的資歷著實不錯，大家最後還是決定請她。她先生我後來在診所醫師的家庭聯誼派對上見過一次，的確是英俊瀟灑、風度翩翩，對小孩尤其有魅力：我們的小女兒安安被迷得七顛八倒，整個晚上纏著醫師叔叔不放。誰知這位安老闆崇拜的帥哥，沒過多久就搞出這種齣頭來呢！被枕邊人背叛的同事，那種沈重難受的心情，應該是我們這些局外人難以想像的吧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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