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個故事要從我們去年到聖路易斯、伊里諾州一帶遊玩時說起...

話說在伊里諾州的南部,有個很有意思的小景點,叫作「石中有洞」(Cave-in-a-Rock)。顧名思義,它就是俄亥俄河沙岸邊,一塊巨無霸岩石中間的大空洞:
 

Police story-01  

從小小的入口走進去,裏面豁然開朗,竟是個極大的山洞,有陽光從洞頂的自然天窗射下,還有海鳥在岩壁築巢呢(右下圖):

 

Police story-02     

因為山洞入口隱密、內部別有洞天,又有現成的水源,所以它以前是海盜、強徒盤踞之地,有過不少鄉野傳奇。安安看得非常著迷,不斷纏著我要聽海盜的故事。我雖說以前在學校念過美國史,但是那有課本會講俄亥俄河沿岸某海賊的事蹟﹖全都莫宰羊啦。只好隨口亂編出一齣「官兵捉強盜」的鬧劇:什麼海盜把此地做為秘密窠穴,搶來的金銀全埋在洞中一角啦、什麼警察找不到海盜,束手無策啦;然後當然要有個英雄了得、武功蓋世的警官(隨便取個名字叫「李高強」),細心跟蹤海盜船,終於鎖定洞穴所在,趁海盜多數出外搶掠時,先攻入山洞,制伏正在吃飯的看守人,逼問財寶所在;起出贓物後,就在洞中守株待兔,等海盜回來。最後不可免俗地有場高潮的大混戰,而李高強也理所當然地施展有如魔術的中國功夫,拳打腳踢、飛天躍地、以一敵N,最終大獲全勝云云...
 
這種老掉牙的武俠故事,曾經迷倒過無數世代的千千萬萬小朋友,安老闆當然也不例外,聽得時而笑聲連連、時而目瞪口呆,連口水都快要滴下來了。回家後偶而會要求聽「打海盜」的故事,我也就再講個大同小異的版本敷衍她,其他時間則把這件事忘到腦後了,直到有一天...
 
我又在教安安認幾張自製的中文字卡,安老闆又照例耍賴,偏過頭去不想看那些字。老媽靈機一動,哄她說:「妳想不想知道李高強是怎麼學到那些厲害武功的﹖媽媽講給妳聽,不過我講到字卡上這些字時妳要認喔!不認我就不往下講了。」這種「生意」當然是馬上拍板成交啦!
 
於是安媽又搬出最最老套的武俠模式:李高強小時住在鄉下農村,有一天出去閒逛時,看到路邊有個狀似乞丐的陌生人,好心的李高強就問:「叔叔你怎麼啦﹖」
那人有氣無力地說:「我~又~餓~又~冷...」
 
故事講到這裏,安媽忽然驚覺不對:在現在的社會裏,怎麼可以鼓勵小孩和陌生人胡亂搭訕﹖趕快話風一轉,讓李高強回家向爸爸報告。李父在兒子死纏爛打下,勉強出去看了一眼,卻發現那個人竟是自已小學好友「王大頭」!王先生說他家鄉前一陣有很厲害的傳染病,他父母都染病而死,家產也全拿來醫病用光了。他帶了剩下的一點點錢出外找工作,不幸又碰上扒手,被偷到身無分文,情況悽慘。李父忙請他在家住下,王先生武藝高強,很快就找到功夫學校老師的工作(其中又難免穿插一些「王教頭武館大顯神威」之類的例行武打鏡頭,以便娛樂安老闆),在村裏安家落戶啦!
 
李高強小時好勇鬥狠,老和小朋友打架。有一天他被打得鼻青臉腫的樣子,被王叔叔看到,就勸他說:「和同學打架有什麼了不起﹖你有志氣的話,我把畢生本事全教給你,你以後去考警察學校,專門打壞人、捉強盜,才算英雄好漢!」李高強果真從此發奮練功,學得一身好武藝,後來成了警界勇擒海盜的大英雄...
 
安老闆聽得非常興頭,一面把我在胡說八道時不時展示的字卡,全都記起來了!再來我就落入「一千零一夜」裏面那個王妃的宿命:每天要編一段故事出來取悅老闆,否則後果堪慮。這種為了保命瞎掰的故事常常很扯,例如「一千零一夜」的「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盜」故事中,一個小女生居然能用「在油甕裏灌注滾燙的油」這種笨辦法,一口氣活活弄死幾十條大漢,仔細想想其實是非常荒誕的。不過安媽的故事還要配合一些每天隨手抽取、亂七八糟的字卡,無厘頭的程度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。例如說李高強抓到的海盜,挖地道想越獄,結果挖了半天碰上大石頭,只好放棄。後來有一天地震,獄卒四散逃避,石頭居然被震裂露出通道,讓強盜順利逃出;然後當然又要李大展拳腳,把海盜抓回去。後來李高強交了個美如天仙的女友「白梅」(女主角當然也一定要精通中國功夫啦),劇情就越來越是低俗胡鬧。底下隨便舉幾段例子(引號裏的字是我硬塞進去的中文生字):
 
李高強為了討好女友,自告奮勇要「煮」飯給白梅吃。他弄了個「派」,第一次沒烤「熟」,白梅吃了一口就吐出來(安安嘻嘻地笑);第二次重做卻「燒」焦了。那時白梅正在「浴」室「洗」「澡」,她聞到焦味,大聲尖叫起來。李高強還以為出了什麼事,急「忙」跑到浴室外面。白梅叫得更大聲了:“我沒穿衣服,不要進來!”(後面那段當然是為了教「浴」、「洗」、「澡」等字胡扯出來的,但是安安非常欣賞這種低級趣味,狂笑不已...)
 
李高強花了半個月薪水,買了隻刻成一朵「蘭」花的戒指,打「算」向白梅求「婚」。兩個人來到高級餐館,李高強叉起一塊牛排,還沒入口呢,就衝進來「幾」個拿著「槍」的強盜 -- 當然又要靠李、白兩人解救同胞了。白梅飛腳把一個強盜踢翻,倒栽在一盤「京」醬肉絲上,肉絲像波「浪」一樣披散下來,還有片麵餅蓋在他頭上!(安媽繪聲繪影地比劃強盜狼狽的模樣,安安笑得東倒西歪,要求「再說一遍」!)服「務」生連忙前去「整」「理」...
 
我每天編著諸如此類的荒腔走板故事,結果正如孟子所說的「上有好者,下必甚焉」,不久我的報應就來了 -- 安安聽得高興,也開始模仿媽媽胡亂編造劇情,指定要我講述「打海盜」的故事,而且要求白目無比,讓安媽一個頭兩個大:
 
安安:「媽媽,妳講李高強打海盜的故事,好不好嘛﹖」
安媽:「好啊。這次妳想要誰去打海盜﹖」
安安:「嗯,李高強、王叔叔...喔還有!王叔叔功夫學校那些小朋友!」
安媽(大驚):「不行啦!功夫學校那些小朋友才幾歲,那裏能打海盜﹖馬上就被海盜打扁了...」
安安:「可以啦!可以啦!雖然他們只有五六歲、七八歲,可是功夫很好,我要他們去打海盜嘛!」
安媽:「哎喲喂...」(皺眉苦思半天)「這樣好了,學校裏有個八歲的小朋友是功夫神童,武功全校最高,我讓王叔叔帶他一起去吧...」
安安:「不行,全校的小朋友都要去,好不好嘛﹖(轉成甜蜜的撒嬌聲調)拜託,拜託嘛!」
安媽(抱頭嘆氣):「天啊!妳當打海盜是學校的遠足哪﹖五歲的小朋友是要怎麼打海盜啦﹖」
安安:「就用功夫啊!像妳講的這樣拳打呀、腳踢呀(努力比劃ing...)」
安媽:「(小聲嘀咕)我作法自斃啦...(提高聲音)好好好,那有幾個小朋友要去﹖」
安安(大為興奮):「五十個!」
安媽:「...(翻白眼ing...)」
 
萬般無奈的老媽,只好昧著良心胡言亂語,把五十個乳臭未乾的小傢伙弄上了一條船,和海盜船展開驚險萬分的追逐戰。最後小朋友們紛紛登上海盜船,施展各種招式:「雙龍搶珠」、「五虎下山」、「大鵬展翅」、「飛龍在天」、「仙女紡紗」、「白蛇吐信」....把海盜們打得落花流水。到此我終於喘了口大氣,總結道:「於是大家就把海盜綁起來,準備帶回岸上交給警察。今天的任務就此結束了!」
 
「不對不對!﹖」安安骨碌碌轉著眼睛說:「因為這個時候,更多海盜船又來啦!要把他們的同伴救回去,李高強和小朋友們還要繼續打!」
安媽(眼冒金星):「更多海盜船﹖我們在講什麼碗糕地方﹖就算是索馬利亞,也沒有這麼多海盜呀!」
安安(搞不清狀況):「什麼馬利亞﹖妳是說耶穌的媽媽嗎﹖」
安媽:「什麼跟什麼啊!安安我跟妳說,剛剛大家已經捉了這麼多海盜,沒~有~了~啦!(心中OS:我從武俠小說中看來的一些招式,也全用完了呀...)」
安安:「不對不對,還有很多!小朋友還要再打海盜,拜託,拜託嘛!」
安媽(氣急敗壞):「到底還有多少海盜﹖」
安安(一本正經):「我想想...嗯,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!再來個五批海盜,也就差不多了!」
安媽:「...(昏倒ing...)」
 
所以最近我學乖了,讓李高強去爭取一個培訓警察醫官的保送名額,考進醫學院去也。我的如意算盤是把以前醫學院那些大體解剖、動物實驗、外科操刀、產科接生、精神科實習之類的故事一一拿出來侃,應該可以敷衍很久了。反正如果安老闆的中文還是學不會的話,咱們的「一千零一夜」不妨繼續歹戲拖棚,一直演到李高強當了警政署署長、小孩進了警察大學、滿堂子孫替李高強和白梅慶祝金婚之喜...大家就再努力耗下去吧!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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