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寫部落格十多年來最大的收穫，應該是認識了一批志趣相投、善良真摯的格友。其中有個住在加拿大法語區的台灣爸爸「傅爸」，和我一樣相當熱心於孩子的中文教育。傅爸家裏有三位小朋友，大公子阿傅跟安安年紀相仿，都是小五生。去年年底他在我的部落格裏，看到安安開始學法文的經過，就留言問我說：願不願意讓安安和他兒子來試試語言交換？
阿傅除了母語法文之外，從小就跟爸爸學中文，和媽媽學台語；英文也有能讀「魔法樹屋」的程度。他中文的閲讀能力很好，不過因爲除了爸爸以外，都沒有人和他說國語（根據傅爸的説法，幾年前和他們一起學中文的家庭都早已「陣亡」了，而媽媽只和他講台語），所以傅爸提議和我們透過網聚（Google Meet），進行中文和法文的語言交換，讓兒子有更多機會練習中文口語，安安則可以向阿傅學些法文。
這麼有創意的學習法，我當然是樂觀其成；可是我們雙方都沒有經驗，只能摸著石頭過河，慢慢找出大家都可以接受的方式。在過去幾個月，我們每星期進行一小時的語言交換；事前事後都會用電郵研討、修正進行的模式，到現在為止已經互通了近百封電郵，可以說是工程浩大了！真的很感謝傅爸的耐心。
剛開始時，我們是採用讓小朋友自由聊天的方式。頭一次我怕冷場，還特別替孩子準備了話題單，後來發現小朋友其實也不太需要提示，聊得還不錯。但是我們不久就領悟到：只靠純聊天無法維持，要有預設好的節目；雙方家長必須不斷腦力激盪，想出各種不同的點子。現在我們一小時的語言交換，大略分成三部分：第一部分是成語練習，第二部分中文口語練習，第三部分法文，最後如果還有時間的話，就來玩遊戲或講笑話。
成語練習的部分最單純，就是直接用康軒自修的五年級成語教材，每次一課，約有十幾個成語；兩個小朋友輪流問對方成語的意義，大致說得出來就可以了。我們本來只要他們從中間選三個互問，結果兩個小朋友動作很快，每次沒幾分鐘就把整課十幾個都問光光，可以算是不錯的暖場活動吧。在每次交流前家長要花一點時間，教小朋友這些成語的意義，再來的練習本身，他們就都可以自行完成了。
中文口語練習，是我們花最多時間磨合的部分。在隨意瞎聊了一兩次之後，雙方逐漸進入了讀書會的模式：兩位小朋友先各自閲讀同一本書或者短篇小說，然後在交流時簡單敘述情節、互相討論内容。這部分的書孩子們可以自己讀，爸媽則充當主持人，負責引導討論的任務；所以家長們最好是自己也讀過那本書，或者至少知道大意。這幾個月來，我們共讀過部分少兒水滸傳（魯智深、林沖、武松），數本倪匡的衛斯理小說（「老貓」、「活俑」、「仙境」、「筆友」）、改寫自聊齋的「鳥語」（出自陳碏的「古靈精怪」）、三浦紫苑的「哪啊哪啊神去村」（中譯本）、鄭豐喜的「汪洋中的一條船」、石田裕輔的「不去會死 - 環遊世界九萬五千里的自行車單騎之旅」（中譯本）等書。小朋友們對這些書的反應不一：最受歡迎的一本是「老貓」，尤其是書中的貓狗大戰情節，兩個人都津津樂道；而人氣最低的，則是琦君的散文「春節憶兒時」和「壓歲錢」。那兩篇是我在春節選來應景的，結果小朋友們居然不約而同地嫌大師充滿人情味的美文「無聊」…. 唉，大概是心智年齡還未到吧？
不過這樣進行一陣子之後，我碰到了一個技術問題：阿傅讀中文書，比安安快速、勤勞、又不挑揀，他可以維持每星期一本長篇小說的進度；安老闆學中文，則要老媽掉著花樣哄她：一下子和她一起編故事、 一下子學習漢語拼音、 一下子寫東西投稿、一下子學古詩詞，要她花那麼多功夫大量泛讀，時間久了可做不到。所以後來我就拜托傅爸，改成每三星期輪替主題的模式：一個星期討論長篇小說、一個星期精讀短文、一個星期舉辦小小辯論會。
短文精讀的部分，在閲讀琦君受挫之後，我提出乾脆直接讓孩子們閱讀台灣小六國語課文的主意，不久前才讓他們試了康軒六上的頭一課「神奇的藍絲帶」，包括輪流朗讀課文、回答家長的生詞提問、述説文章大意、内容討論等項目。至於辯論會則由雙方輪流出題，另一個人挑選正反方；從簡單的辯論題目開始，例如「寵物是養貓或養狗好」、「在外面餐廳外食，比在家自己煮更好」之類。先讓兩邊各講一段準備好的立論（Constructives，亦即本身辯護的主張，分成數個論點，建議時間二至四分鐘），雙方說完後，給三、四分鐘時間構思、擬稿，再各講一段駁論（Rebuttals，亦即反駁對方的立論）。最後讓雙方家長簡短講評，不評論勝敗，所有人自由討論一番，孩子們可以提出之前沒想到的論點或是問題。這些都是剛開始嘗試不久的花樣，至今爲止效果似乎還可以，形式就待日後再作微調了。
法文部分因為我一竅不通，只能厚著臉皮全部丟包給他們兩父子。傅爸本來的構想是讓孩子們用法文交流，安安可以試著表達自己想討論的東西，太難的話就穿插中文，阿傅可以用全法文回答，如果對安安太難了的話，部份再用中文解釋。無奈安老闆一聽這個辦法，「鼠膽病」立即發作，哼哼唧唧地説不出什麽話來（安媽OS：老闆和她那些帥哥網師講法文，明明聊得有説有笑，真是沒辦法…. ），害傅爸還要多花一番心思，到網上找了一套可以自由下載的法文教材 UT Austin Français Interactif，從頭慢慢教起，實在有點不好意思。不過這套教材有一些詞彙，兩個人學習時，安安用法文念出來，阿傅則用英文念出，彼此可以指正發音，倒也不錯。
這些做完後，如果還有時間的話，就進行孩子們最愛的「玩遊戲」和「講笑話」。我們玩過的文字遊戲，包括詞語接龍、量詞遊戲（大家輪流講各種量詞，例如一匹馬、一盞燈、一艘船之類，先辭窮的就輸了）、輪流説四字成語或是「一」字開頭的成語、用中文玩 Twenty questions game（安媽OS：這個他們最喜歡，連續玩了好幾個禮拜）；再加上說笑話、猜謎語、腦筋急轉彎，小朋友們每次都玩得很high，只可惜不是總有機會玩，常常在前三部分就把時間用光了。
海外的小朋友學中文，到了能自行閱讀無注音少年小說的階段，要找到程度相當、又談得來的學伴，並不容易；不過拜去年新冠疫情之賜，現在孩子們對網上交流的接受度很高，讀友們若是有小孩年齡、中文程度相仿的親朋好友，真的不妨試試看語言交換。小朋友對小朋友，可能會激出和師長教學不一樣的火花，而且又不要錢（安媽OS：不過家長要花時間精力籌劃，實際互動時必須從頭陪到尾）。同儕之間的相互鼓勵，對他們能繼續走下去，應該會很有幫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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