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海外學中文這個領域，爭議最大的可能就是「學寫字」這個部分了。我在「要不要學寫字」一文中曾經主張過：學不學寫字的考量，取決於孩子的文字天份，以及家長對子弟的期望值。如果父母僅僅希望孩子認識千兒八百字，可以讀讀菜單、招牌、帶注音的童書之類，學習寫字沒有很大的必要；甚至如果只想達到堪堪脱盲的中級階段，在孩子天賦不錯的情況下，也有可能不依靠寫字達成。但是對於希冀子弟擁有「華人社會小學畢業生的中文閱讀力」的海外家長們，除非孩子對於漢字辨識的天份相當強大，否則以寫字的手部記憶來輔助大量漢字的學習，應該會比單純調動視覺記憶的效果好很多。
當然了，希望土生土長的海外子弟擁有「小學畢業中文程度」這種高期望值的家長屬於少數，因為其中牽涉的機會成本太大（請參閱「海外學中文的機會成本」一文）；但是對於這一小群願意下重本，投資大量時間和精力讓孩子學中文的家長，要如何幫助孩子學寫中文字，可真是大哉問等級的難題。我個人不覺得有很理想的答案，由於大家採行的方法各不相同，流派太多、成效不一 ，再加上樣本數很少，難以歸納出最有效的辦法。大致來說，在海外的中文「繼承語」教學者中，寫字的派別可以分為三種：
第一種是「基本教義派」：師長要求小朋友穩紮穩打，隨著台灣或中國語言教科書的進度走，所有的字都要反覆練習到能夠聽寫的程度，課本上的作業也要完成。這個方法如果能嚴格實施的話，效果一定會很顯著；但是衆所周知，默寫國字要靠不斷反覆練習，來達到手部肌肉記憶的效果，要能夠一筆一劃的默出2500個字，工程實在太浩大了，而且重覆練習寫國字非常枯燥，很可能會減低小朋友學中文的興趣。許多海外的週末中文學校，都犯了太過要求寫字、又無法投入必須的驚人時間和精力，最後因爲進度太緩慢、練習太無趣，導致孩子學不下去的錯誤。對於極少數能夠踏實進行這個方案的家長，我像所有人一樣心存敬佩，但是捫心自問卻做不到；尤其女兒安安從小不是學雙語，而是三語，實在無力付出如此高昂的機會成本，所以我一開始就決定放棄此法了。
第二種是「減負學習派」，就是從小讓孩子開始學習寫字，但是減少學習強度，尤其是不嚴格要求默寫；目標擺在學習筆劃、認識部首部件、熟悉字型。以少寫的模式交換多餘的閲讀時間、提高學習興趣，希望以後能用中文打字的方式，滿足大部分的寫作需求。這是我本人採行的方法。
第三種是「延遲開始派」：學中文初期傾全力學識字和閱讀，不進行任何書寫；等幾年後學生的中文聽、說、讀能力有了一定基礎以後，再視需要開始練習寫字。走這條路線的家長對寫字的要求最低，多半是不會要求孩子默寫中文字的。
上述的第一種學習法，靠的是一步一腳印的死功夫，完全沒有捷徑可走；第二、三種學習法的花樣就多了：有人使用坊間的習字本、有人自己製作生字練習單、有人讓孩子從描紅開始 、有人利用電腦上的app、有人要求孩子抄課文或是詩詞、甚至有人讓孩子去學書法。不管怎麼學，有幾個基本原則，似乎是大家都贊同的：
第一、剛開始習字時，最好使用正規的田字格，才會對字型的結構和間架有基本概念。年紀較小的孩子，不妨配合一些描紅練習。如果家長沒有購買現成的練習簿，網上有許多可以輕易製作習字單的免費軟體，包括新北市政府教育局的「自編國小一至六年級生字簿」，附有注音、部首、筆畫、描紅；以及師大國語中心的「漢語拼音生字簿」，附有拼音和描紅，都是很好的繁體書寫練習，至於簡體字的資源，我就不太熟悉了。
第二、寫字必須依照筆順練習。最基本的原則，是從上到下、從左到右、封口最後；當然例外的情況也不少，但是至少要能寫到大致正確，才容易建立字形和部件的基本概念。
第三、寫字的時候，應該順便學習部首和部件的概念。部件是組配漢字的基本單位，以實際功能來說，重要性可能還高於部首。例如通過書寫「由油抽袖笛」五字，小朋友可以學到由這個部件，加上不同的部首，有不同的意義：水字部的油是液體、手字部的抽是手的動作、衣字部的袖是衣服的一部分、竹字部的笛是用竹做的樂器之類。
第四、每天的練習量不要過大，更不宜高壓强迫小小孩長時間寫字，以免扼殺了孩子的學習意願。
其他關於寫字的學習法，就沒有一定的準則了。家長們可能要依照小朋友的天份、興趣、學習意願以及自己的期望值，慢慢調整，找出最合適的方式。我本人的做法是讓安安在六歲生日時，開始學寫中文字，每天五個字各寫五次，25個字幾分鐘就寫完了。生字的安排是從易到難，剛開始的字筆劃非常少，並且盡量把部件相似的字都放在一起，例如「大太犬夫扶」，就是把「大」這個字的寫法和筆劃，練了25次；又如「小少抄吵炒」，那天就專練「小」和「少」的筆劃。然後各種部件都先學會，再學難字。例如說她要先學會寫「木、士、豆、寸 」這幾個字，再學寫「樹」這個字。也許是因為這種循序漸進的學習法，她學寫字和筆劃，並沒有太大的困難，基本上可以照著生字簿上面印的筆畫寫，稍微盯一下就行了。
另外我會要求安安用這五個字造句，組成一小段話，我或安爸會幫她寫出來，不太想得出來的地方也會幫忙想。例如用「是提題最星」五個字造句：「星期三的時候，有小朋友提出問題：最近是不是會有颱風？」
安安在大約花了一年多的時間，寫完頭1500個高頻字之後，基本上抄寫中文字不是問題。她回台灣的念書的時候，都可以自己完成大部分的國語作業，不太需要額外幫助。但是因為練習量不大，我也不要求默寫，所以比較難的字，她默寫不出來。她後來又自願寫了一陣子台灣帶回來的作業簿，不過她的書寫練習在中年級以後大幅度減少，所以她一直到現在，偶爾還是會有近形字混淆的狀況，那就有可能是書寫量不夠的後遺症了。
這篇文章所討論的，純粹是漢字的書寫練習。至於中文寫作，那又是另外一個很大的題材，並不是只要會寫字就可以解決的；而是必須具備足夠的語感和閱讀量，再加上思維組織、獨特的見解以及創意。這其中的講究很多，以後有機會再為文討論吧。
全站熱搜
留言列表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