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們所住的加州，原本疫情控制得還不差，但是自從五月底開放以來，被關瘋了的民衆猶如脫繮之馬，到處亂跑，結果搞得病毒肆虐，一發不可收拾；州長只得再度封閉酒吧、室内餐館、健身房、電影院、購物中心，並且要求所有民衆在公共場所一律戴口罩。即使如此，疫情仍然在節節高漲中，現在的患者人數，更是超越了紐約州，「榮升」為世界第一大瘟疫國（美利堅合衆國）裏的頭號疫區啦。
我作爲專門擔任門診工作的醫師，原本危險性是比做病房和急診室低的，但是最近在患者中，也出現了沒症狀、帶病毒的年輕「隱形殺手」，可以説是防不勝防。我自己倒也罷了，反正進入這個行業，本來就有不少風險，更危險的事以前也不是沒做過；不過讓安爸和安安也曝露在風險中，就有點歉疚了。而且小朋友真的很可憐：成人們必須應付各種和疫情相關的狀況，大部分人都很有得忙；青少年則是有3C萬事足，全都快樂地到房間裏神隱去了；只有小學生們在三個月沒學校可上之後，暑假又沒有夏令營可去，也不宜到旅遊勝地度假，更不能找小朋友到家裏玩。安安開始做一些奇怪的事，例如：養蜥蜴寶寶當寵物、自己用胡蘿蔔炸脆薯片、在防滑墊上抹乳液充當跑步機、拿花瓣和果子榨汁弄成顔料畫畫（下圖）、到網上學法文...
暑假本來是孩子們最盼望的日子，但是在「三月不知學校滋味」以後，安老闆在假期心心念念的，卻是「什麽時候可以再見到老師和同學」。其實我的大半親友，都抱著「疫情嚴峻，就算學校開學，也不會讓小孩回校上課」的心態；再不然就是在去或不去間來回糾結。只有我對讓安安去學校的選項毫不猶豫，理由非常簡單：她去上學的風險再大，也大不過我天天去診所看病人的風險。反正不管怎麽躲，都不可能像我那些戒慎恐懼的朋友一樣，防範得滴水不漏；大家破罐子破摔，沒差啦。
學區也非常努力，一直不停地在籌劃秋季可以讓學生們返校上課的方法，據説還聘請了專家來擔任顧問：把學生分成上下午班以保持「社交距離」、擬定戴口罩和洗手的規則、制訂全套課間消毒計劃、提供不想到校的學生遠距教學。在經過許多會議、問卷調查以及繁複的準備工作之後，總算在兩星期前，傳來了讓我們望眼欲穿的申請表，要學生和家長們在返校上課、網上教學以及在家自學三個選項中擇一。我幾乎是馬上就把表格遞回去了，興沖沖地選了早上上課、下午做作業的方式。雖説安安每天只能到校兩個半小時，也比成天悶在家裏好。
但是人算不如天算，無腦的病毒和加州的無腦年輕人加在一起，徹底粉碎了我的如意算盤。在疫情不斷升高的威脅下，加州各大學區紛紛宣佈秋天不會開學，改成一律遠距離上課，我們的學區在幾天内也跟進了；再來就是州長正式宣佈：凡是疫情控制未盡理想、列在州政府「黑名單」的郡，全部不准讓學生返校 – 而加州現在的黑名單，包括了全州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口，我們的郡也光榮列名，如期開學是完全無望啦。剛聽到消息的頭兩天，我可真是鬱卒到不行，只能靠著和「同是天涯淪落人」的媽咪朋友們在電話裏互吐苦水，聊以紓解情緒。
發洩挫折的情緒是一回事，要拿家裏這隻活蹦亂跳的小老闆怎麽辦，又是另一回事。老實說，我對學區提供遠距離網上教學的能力，是半點信心都沒有的。上學期中急就章開的網課，可以說是毫無品質可言，完全靠家長自力救濟。雖然學區當局信誓旦旦地說：新學期的網課絕不會像上學期一樣糟糕，已經大力改進，保證學生學得到東西；但是無論如何，老師們並沒有受過專業的遠距教學訓練，整體系統又是在幾個月內拼湊而成，先天條件就非常不利，讓人難以安心。我身邊有好幾個朋友，都選擇在家自學，甚至還有一個認真考慮帶小孩回台灣唸書。這兩個選項我也都評估過：我們學區其實有一個不錯的自學系統，可以提供教材、學習補助金、以及每星期一小時的一對一專業教師輔導，學生也可以保留明年返校的學籍，聽起來相當不錯；不過其中有個很大的障礙：因為利用這個自學系統的人力物力不貲，所以學區要求學生一定要參加一整年，不可中途轉換，也就是說若是疫情減緩、學生能返校的話，這些自學生在一年內也無權回去，這是我所不樂見的 ，到底小朋友還是要有社交生活比較好。至於回台灣唸書，對我來說也是一個頗有吸引力的選項，畢竟安安本來就每年都會台灣遊學，不會有程度不夠或是難以適應的問題；但是這次的情形和短期遊學不同，時間不知道要拖多長，而我還在工作，安爸覺得一家人長期分隔兩地十分不妥 ，應該同心協力攜手度過難關。而我自己也隱隱覺得：雖然現在的台灣和加州相比，真正有如自由快樂的天堂，但是對小朋友來說，能夠在重災區親身經歷百年難遇的大瘟疫，尤其是在家中有第一線的醫護人員、冒著真正風險的情況下，和家人一起走過艱困的日子，也算是一生一次的特殊磨練，應該有助於孩子的成長，所以也相當猶豫。
現在我們還是暫時選擇學校的遠距離網課，先試試看教學品質如何，然後努力祈禱疫情可以減緩，安老闆能夠早日返校。但是美國人自由慣了，以人權為名，只顧自己私利、不願遵守防疫規定的人實在太多，再來情況會如何發展，完全是未知數 。如果戰線一直拖長下去，安安無法回學校，網課教學的品質又不敢恭維的話，那可能真的要籌畫別的方法了。反正今年的夏天就是一整個鬱卒，非常無奈啊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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